惑天子~帝王劫之一
倒映在她眼裡的不是深山裡的獸類,而是一個男人,男人蓬頭垢面,華服破損,並留有半乾未乾的血漬,左手臂接近肩胛的傷口冒出的鮮血把衣衫的左半邊染得觸目驚心。
華初晴看見他緊蹙著濃眉,在她的前方摸索著,不知找著什麼,一顆心卜通直跳。
他是要搶回白兔嗎?
她的心驀地一緊,急忙將白兔護在懷裡,想無聲的離開,卻因為太過緊張,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失控的往前跌。
在此同時,男人捕捉到窸窣聲響,直接往聲源處而去。
就這樣,兩具軀體硬生生的撞在一塊,華初晴不偏不倚的被男人健碩的身軀壓倒在地,手中的可憐白兔被甩到一旁的草叢裡。
她無暇顧及白兔的情況,更沒來得及喊痛,便因為竄入鼻腔那一股和著血腥味的不尋常氣息而皺起秀眉。
彷彿對待受傷的小動物,她伸出手,想查看他臉上的傷,卻被男人敏銳的扣住她的手腕命脈。
「別碰我!」
霽拓凌沒有想到會有人,在他受傷落難之際,難保這個人不會是敵人派來的殺手。
他傾盡全身之力奪得先機,四周瀰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公子,你沒事吧?」
華初晴完全沒有感受到驀然而起的殺氣,秉持著醫者天生的憐憫之心,關心著眼前身受重傷的男人。
霽拓凌在扣住她的手腕的瞬間,便知道對方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尋常女子,這一使勁又用掉了身上少得可憐的氣力,他全身無力的倒在白兔旁,兩道濃眉緊蹙,重重的喘著氣。
眼看男人突然放開對她的掌握,由她身上翻下,倒躺在一旁,華初晴因為瞬間消失的沉重感而長吁一口氣,隨即發問,「公……公子?大俠?你還好嗎?」
「水……」他又餓又累又渴,強撐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強韌的意志隨時有潰散的可能。
「有,我有水。」她不由分說的解下腰間的水囊,對準他的嘴,將那冰涼甘甜的液體注入他的口中。
感覺甘美的液體滑入口中,滋潤乾渴灼燒的喉頭,讓他因為過分著急而反嗆了一下。
「別急、別急,水還很多,慢慢喝。」華初晴輕拍他的胸口,為他順氣。
聽著那輕柔溫緩的語氣,霽拓凌不知不覺的放緩了喝水的速度,意識渙散的輕喃,「把牠還給朕……還給朕……朕要牠……」
他不知道自己獵到了什麼東西,但絕對是可以拿來填飽肚子的小動物,他需要以牠果腹,需要讓體力盡快恢復,需要盡快回宮。
聽不清他用氣若游絲的聲音嘟囔著什麼,華初晴勉強揣測他話裡的意思,「你想要什麼?」
「食物!」他咬牙切齒的擠出話。
若不是他的雙眼受傷,再加上高處墜下而遭受重創,迫使向來敏捷的身手受到嚴重影響,他這輩子不曾這麼窩囊!
華初晴恍然大悟,迅速從竹簍子裡拿出乾糧,替他撕成一片片,沾了水後,送到他的嘴邊。
「你暫且屈就,吃我的乾糧……」
感覺乾癟的麵餅送到嘴邊,霽拓凌暴怒,一手揮開,「朕要……朕要朕的獵……獵物!」
落難第二日,他不敢想像宮中會因為他遇襲喪命的消息傳開而鬧成什麼情況。
他得趕快趕回宮中,平定一切紛亂,將叛變的一干人等入罪。
沒想到男人受了傷,氣力還這麼驚人,華初晴甩了甩發麻的手,為難的囁嚅,「那兔兒……你不能吃牠!」
「為何?」他那兩道緊蹙的濃眉幾乎打結,剛毅的臉部線條緊繃,露出令人畏懼的嚴厲神色。
因為雙眼受傷,這兩日他只能胡亂嗅聞,摘果子填肚子,好不容易獵到獵物,這莫名其妙的女子卻不讓他吃?!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表情讓華初晴感到莫名的畏懼,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開口,「若真要填飽肚腹,天地間有太多東西可吃,但就是別吃兔兒。」
自她有記憶以來,不曾吃過肉,吃食大多以蔬菜、果子為主,吃肉對她而言太血腥、太殘忍,她無法接受。
縱使可憐的白兔在經過那番折騰下已一命嗚呼,她也不允許男人吃掉白兔。
直到這一刻霽拓凌才知道原來他獵到的是一隻兔子,但是有個莫名其妙的女子阻止他吃肉,倘若不是身負重傷,他絕對會跳起來掐死眼前說著天真渾話的女子。
「朕就是想……」他惱怒到不自覺的搬出皇帝威儀,卻又赫然驚覺自己的狀況,於是改口,「我就是想吃那隻兔子!」
發現他氣惱得額頭青筋浮動,華初晴輕拍他的胸口,安撫道:「鄭公子,你別惱,這會兒你就為了自己的身體,勉強湊合著吃吧!有了體力,待我替你處理過身上的傷口,自然會好得快些。」
「鄭」公子?聽她誤以為「朕」是他的姓氏,霽拓凌哭笑不得,卻也安了心,幸好她沒有猜測出他的身分,在這多事之秋,他的身分不適宜太早暴露。
放了心後,他竟對女子產生了好奇,心頭的躁動因為聽著她柔軟安撫的語調而沒來由的平息。
他十分訝異,她的聲音居然有如此神奇的效用?
暫時壓下無關緊要的雜思,他虛弱的開口,「妳……真……真的可以治好我?」
強迫掰開他因為乾澀、龜裂而滲出血絲的蒼白唇瓣,她堅持將泡過水的麵餅餵進他的口中。
「嗯,只要你乖乖吃下這些麵餅,我想我可以治好你。」
她的力道柔軟卻堅定,縱然心頭不願意,他只能乖乖配合,張開嘴,勉強嚥下泡軟的麵餅。
意外發現那東西出乎意料之外的軟潤甘甜,並沒有想像中那般難以下嚥後,他問出心中的疑惑,「多久?」
「這很難說,要等我幫你仔細的檢查過後才知道。」
由外表瞧來,他身上有著驚人的傷口,不過不難處理,較難的是他的內傷,雖然沒幫他診過脈,但是由他的吐息,她猜測他應該中了毒,若要為他解毒,就得多費些工夫。
這時的她完全把採藥的任務忘得一乾二淨,心裡只有眼前這位需要她幫助的傷患。
她的回答讓他的臉色一沉,卻知道自己這一身裡裡外外的傷若要完全醫好,或許真的要費些時日。
倘若這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姑娘沒誆騙他,便證明自己命不該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