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容
「理安……」高大的身軀停在她面前,低沉的嗓音,有著陌生的熟悉。「好久不見。」
陌生,是因為他們不該那麼熟,而他也不曾……這樣喚過她的名;熟悉,是因為他低啞的嗓音,曾經有一陣子迴盪在她的耳邊,包括他睡沉的呼聲。
魏理安怔愣地看著似曾相識的臉,好半晌無法作聲,墨鏡後的澄眸瞇起,在記憶裡梭巡著屬於他的記憶。
「黎繹?!」她的記性一向很好,但是她卻不敢相信,出現在她眼前的男人,真是那個大學時期不甚用功、把所有發表的工作丟給她一個人處理、不負責任的同學。
黎繹笑開一口白牙,很高興她對自己仍舊印象深刻。
「我還以為得花上一番工夫自我介紹,甚至是喚醒妳的記憶。」黎繹臉上噙著溫文的淺笑,將那張寫有「魏理安」三個字的名卡摺了幾摺,直接往口袋裡收去。
魏理安開口欲言,卻啞口無聲。
訝異的原因有二,一是不解為何他沒在美國繼承家業,二是不解他怎麼會與「公關」兩個字扯上關係?
黎繹伸手,打算接過她身後的簡便行李,魏理安回過神,對了他搖搖頭。
「我自己來就好。」在國外的這段時日,她訓練自己自食其力,更何況,早在大學時期,她就凡事靠自己。
黎繹也不堅持,領路帶著她往停車場走去。
「李老師正在家裡等著妳,早在三天前就命令我得到機場接人,語氣十萬火急,態度萬分堅定,聽他的口氣,好像這公益廣告沒妳不行,這公益活動沒妳就開不了工、動不了手,完全沒把我這個八面玲瓏的公關放在眼裡。」黎繹嘖嘖兩聲,看了魏理安一眼。「果然是老師眼中的高徒,待遇都不一樣。」
魏理安斜眼覷他一眼,對於他口氣裡的酸意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她知道老師為什麼急。老師一向好強,大概也沒讓幾個人知道他罹患腦瘤的事,生怕大家不讓他插手處理其他的事。
而患了這種病,大概也知時日無多,不急行嗎?
老師會讓她知道病情的原因,或許就是因為她一向冷靜、沉著,不會因為感情誤事。
不是她對老師無情,她只是將生死看淡,悲歡離合,人生難免,她只能盡力將老師的願望完成。
「做公益本來就刻不容緩,老師急的是這個,並不關我的事。」魏理安淡淡開口,替老師找了理由,也同時轉開眼,目光直視前方,情緒無波無紋。
黎繹走在她身後半步的地方,薄唇微微勾起,眸中有著興味。
他與她不算初識,卻也不曾熟稔,她與人相交似乎總是淡如水,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也不曾聽說跟誰成了好朋友……
這麼多年過去,她的個性還是沒變。
「還記得我們畢業展的時候,那時可忙的咧……」他伸了伸懶腰,開始拉關係,身為成功的公關,怎麼能讓人冷淡對待?
魏理安挑起眉,停下腳步,迎上他不明所以的黑眸。
「忙的人是我。」她淺淺勾起唇,露出一抹明顯的嘲諷,從不懂替誰留餘地。「那時的你很閒,還常常在一旁的桌上呼呼大睡。」
「哈哈……」黎繹尷尬地乾笑兩聲,沒想到她這麼不給面子,直接就吐了他的槽。「那時候籃球校際比賽迫在眉梢,我又是主將,常常練到體力透支,沒辦法嘛……」
「畢業展可以不準備,球賽不能不打……黎先生,以一個學生的身分來說,你的選項先後有問題。」魏理安說話直來直往,從來不怕得罪誰。
黎繹則是陪著乾笑,趕忙轉移話題。「妳叫我『黎先生』?這麼叫會不會太生疏了?我跟班上的同學都很熟。」他將雙手插在褲袋裡,一派從容自在的瀟灑模樣。
「你和班上的女同學很熟,但是我們沒那麼熟。」消遣他的話才說完,魏理安又是一箭射去,直中他的心窩。「尤其是我們共同發表畢展那一年,你和周公簡直熟透了!」
黎繹的俊臉一陣青、一陣白,第一次遇到這麼不給面子的人。
尤其是女人──很少女人這麼不賣他面子的。
莫怪乎她始終沒什麼好人緣……
他憶起那時候她總是獨來獨往、獨善其身,沒什麼知己好友就算了,她甚至大學四年都沒談過戀愛,更沒交過男朋友……
他突地笑了。「魏理安!」他大聲喊著她的名字,教她腳步一停,一回眸就迎向他帶著濃濃笑意的眸子。
「什、什麼事?」她蹙起眉頭,心頭一跳,看著不知為了什麼竟一臉洋洋得意的男人。
心頭一跳的原因,不是因為他笑起來太帥,而是因為他的笑容裡,有著某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詭異。
像是他正發現一個驚人的祕密,一個說出來會讓人站不住腳的祕密,而那個祕密,還正巧關乎於她……
黎繹沒有說話,只是笑得更開,瞧著他的笑容,魏理安的心裡更毛。
「有什麼事快說,別淨是笑。」她冷臉輕斥。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一步步朝她接近,笑得像一隻詭笑的狼。
她不自覺地往後退,竟有些不自在。
「這件事很久很久了……是許久之前的承諾,久到我都差點要忘了……」黎繹撫著下顎,若有所思地瞧著她。
魏理安臉色漸白,心裡有著不好的預感。
若要論起她的記性,她絕對不輸他,關於那許久許久之前的「承諾」,她有著鮮明的印象。
只是……那應該只是她的猜測,他不可能還記得那應該是個玩笑的笑話。
相較於她的沉默,黎繹的表情十分從容,甚至笑得十分開心。
「想起來了嗎?」他能輕易發覺她臉上情緒的轉變。
魏理安火速搖頭,快得有些心虛。
「好,那就由我來告訴妳……」黎繹不以為意,大掌一拍,一副準備話說從頭的表情。「如果我沒記錯,我好像在畢業那年跟妳說過,當妳三十歲時,如果還沒交到男朋友,我就追妳,對不對?」
他那雙黑眸閃爍著慵懶的笑容,有幾分魅惑的氣氛。
魏理安心裡一驚,他竟然真的記得?!
但她還是忍下那強烈的不安,冷著臉,鎮定地回他一句,「你記錯了!」
「是嗎?」黎繹只是笑,對於她的否認倒像早有預期,沒有半分錯愕。
「就是。」魏理安再肯定不過。「沒有那個什麼可笑的三十歲之約。」
黎繹不以為意,傾得更近,臉上有著惡作劇的笑容,輕輕在她的耳前說了幾個字。「這一次……是妳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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