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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顏皇后～煙鎖御宮四之四

 

 
 
屋子的盡頭，立著一名敦實溫厚的女子，手中抱著襁褓，正來回踱步「哦哦」哄著。女子見煙落闖進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無憂！」煙落上前將孩子搶在懷裡。她的無憂，自打出生她就沒見過，如今終於擁在懷中，竟有飄忽不真實的感覺。
完顏尋擺手示意乳娘退下。
煙落目光欣喜地望著無憂，無憂那樣小，額上稀疏幾根柔軟的毛髮，眼睛緊緊閉著。奇怪的是，無憂面色有著不同尋常的蒼白，隨著漸漸淒厲的哭聲，面色開始泛青泛紫。煙落心中疑惑，剛要開口問。
「讓我來抱吧。」完顏尋的聲音極低極輕柔。他小心抱過無憂，動作溫柔無比。奇怪的是，無憂依在完顏尋懷中，竟奇蹟般止住了哭鬧。完顏尋取出幾粒黑芝麻般大的藥丸，塞入無憂舌下。很快，無憂的臉色不再青紫。
煙落見狀，痛聲質問：「你帶走無憂，卻將無憂折磨成這樣。她吃的是什麼藥？又得了什麼病？你竟如此對一個無辜的孩子……」
「住口！」駱瑩瑩厲聲大喝：「樓煙落，妳胡說什麼！妳的孩子生來有心悸之症，若不是盟主悉心照料，每日餵藥，能活至今日嗎？妳懂什麼？盟主不忍將她送去做人質，留在涼州照顧，為此盟主失信可汗，才會如此被動！」
「駱瑩瑩！」完顏尋軒眉一揚，冷聲道：「妳多話了。去將所有日月盟殘部糾集起來，妳留守，我去會會那支風晉皇朝精銳的輕騎兵。」
「盟主！」駱瑩瑩似不甘心，灼燙的視線，彷彿想將煙落燒穿。
「快去！」完顏尋的話不容置疑。
駱瑩瑩無奈，只得恭敬道：「是，盟主。」旋即退下，著手安排。
煙落仍沉浸在驚愕中無法回神。窗外春意無邊，桃紅柳綠，屋中更是暖意融融，唯有她全身發冷，她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著，「怎可能？宸兒無恙，為何無憂有心悸之症？」
「妳懷孕時腹部是否受過重物撞擊？導致無憂落下此症。」
他的話，令她心中豁然一亮，似雪亮的閃電劈開烏墨般的天空。腹部受重物撞擊，自然是有的，她曾向風離御索要金令，風離御一怒之下將權杖丟擲給她，不慎砸中她的小腹，原來無憂就是那時落下病根。無憂無端承受這麼多苦難，叫她如何對得起無憂。
神情痛苦，煙落緊緊拽住完顏尋，聲音近乎哀求：「你醫術那麼好，無憂究竟能不能治好？求你告訴我。」
心中不忍，完顏尋將無憂放回煙落懷裡，溫柔地替煙落將頰邊碎髮挽至耳後，寬慰道：「我會盡我所能治好無憂。只是苦了妳，要與無憂她分離。緩解無憂心悸之症的藥，我每次只能製出十天的劑量，治好之前，無憂只能跟著我。」其實他也拿不準要多久才能治好無憂，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他實在不忍告訴她。
煙落知道自己錯怪他，低低垂下頭，歉然道：「對不起，謝……」
完顏尋伸手捂住她的唇，阻止她的感激之語。她的感激，是他最不想聽的。他曾害她失去一個孩子，所以，當是欠她也好，當是還債也好，當是他對她的心意也好，總之，拚盡此生，他都會想辦法治好無憂。
煙落抱著無憂輕輕搖晃，柔聲哄著，將自己的臉貼在無憂熟睡的小臉上，無憂細小的鼻息噴灑在她臉上，那種感覺真是奇妙無比。她戀戀不捨地瞧著無憂，心知眼下無憂跟著完顏尋會更好，只有他才能治好無憂。即便她有再多不捨，再多思念，只要無憂無恙，她亦無憾了。否則，她必會愧疚終身。
 
 
※※※
 
 
一炷香後，完顏尋率兩千日月盟舊部，攜煙落朝燕州與靈州交界的方向出發。廢棄的官道位於靈州境內，荒涼至極，山路難走，多有蛇蟲出沒，被人忽略了幾十年，能擇此道者必出人意料。
完顏尋揣測，輕騎兵輕裝上陣，沒有帶輜重，返回時定要補給，極有可能從燕州與靈州接壤處的官道，大搖大擺回去。有道是自暗處來襲，自明處返回，同樣出人意料。
山路並不難行，山窪處樹木森森參天直立，越往深處走，樹木越是風骨蒼勁。他們翻過山腰，抄捷徑走。抵達官道時已入夜。
夜幕降臨，銀月將柔光傾灑一地，連遠處的地平線也覆上薄薄一層銀色，連綿一線。黑絲絨般的天，滿天星辰像是撒上一把晶亮的碎鑽。
完顏尋長身直立，一任夜風撩起他的袍襬翩飛，忽地，他神情警覺起來。
煙落順著他望的方向看去，只見極遠處地平線揚起一線灰黑，漸漸馬蹄聲如奔雷滾滾襲來。日月盟殘部亦是騷動起來，彼此聚攏著。
完顏尋冷冷一笑，一指前方，向煙落道：「來了。」
天黑，馬蹄揚塵丈高，朦朧中難辨來者究竟有多少人馬。煙落緊緊攥住袖襬，手心被冷汗膩濕。心中說不上是期待、緊張，還是擔憂。率領這支突襲輕騎兵的人，會是她心中想著念著的人嗎？她屏住呼吸，手按住胸口，那裡心正「怦怦」亂跳。
重重火把燃燒著，刺鼻的松香味瀰漫著整個夜空。輕騎兵們早就發現異常，他們停在離日月盟殘部三十餘步遠的地方。頭前馬兒拉開一條道，分立兩旁，必恭必敬候著。
馬蹄聲漸歇，周遭安靜下來。
突然，有一串清越的馬蹄聲悠然響起，一騎自後緩緩踏來。馬上之人一襲銀甲戰袍，髮束金冠，身姿昂長英挺。月影疏落，他周身披著冷月的銀輝，靜靜坐在馬上，獨佔風流。
煙落顫抖的雙手捂上自己冰涼的唇，眼前一片白濛濛的霧氣。心裡排山倒海一樣，像有什麼要洶湧迸出來，她只覺全身無力，整個人歡喜得幾乎要軟倒在地。是風離御，真的是他。他沒事，他就在她眼前。她知道這一切是真的，卻又害怕只是一場綺麗的夢。她癡了一樣立在那裡，移不開視線。四下裡那樣靜，樹枝斑駁的影子落在地上，縱橫交錯，彷彿一切都遠去，他靜靜地坐在馬上，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不可抑制的灼熱，她的眼裡亦只有他。
完顏尋看清來人，難掩驚訝，勾唇道：「幸會！沒想到是你親自帶兵。」望一望風離御身後的人馬，完顏尋笑道：「區區三五千人馬就能重創雲瑤，果然厲害。只不過，你想不到我會在此攔截吧。以逸待勞，你可沒有勝算。」
風離御衝煙落微微一笑，笑容如同一抹明媚的日光。自她身上移開視線，風離御自馬上拱手朝完顏尋道：「完顏皇子真體貼，知曉朕的皇后流落民間，特地在此等候送還。這份心意，朕日後當加倍奉還。」言罷，他朝她招一招手，柔聲喚著：「煙兒，過來這邊。」
他輕軟溫柔的話語，直叫她的心化作一池春水。煙落心急風離御的傷勢，也不知復原了沒，正想朝他奔去，完顏尋卻出手阻攔。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