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絆~九夜 卷三
思及此,她重新將手絹緊緊繫在他左腕上,並以極小的音量,含淚在他耳邊低聲囑咐,「就以此物為證,映波,我們夫妻兩人,來世再見了。」
不久,蘇雲仙在地方鄉紳的幫助之下,選了一塊清幽的山林地安葬了徐映波,並在墓旁搭起一座簡陋的草蘆,至此矢志守節,帶著孩子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一晃,一年過去了。
然而生離死別的悲劇,又再一次降臨在蘇雲仙這個可憐的女人身上……
自徐映波戰死後一年,鳳凰城爆發了一場嚴重的瘟疫傳染病,疫情蔓延得十分迅速,短短不到半個月,城中人口銳減,幾乎家家戶戶都關起門來,各自辦起喪事。
不久,蘇雲仙那一向體弱多病的孩子,不幸也感染上了這一場可怕的瘟疫。
抱著漸漸冰冷的孩子屍首,蘇雲仙神情呆滯,獨自坐在屋中整整一宿,期間不言不語,不哭不笑,直到天剛亮透,才面無表情尋來幾片木板,默默釘製了一具小小棺槨,並在棺槨內擺放了孩子生前喜愛的手搖鼓、小木馬、小狗布偶,最後親自將早夭的孩子與他的爹爹合葬在一起。
葬了孩兒後,蘇雲仙日漸心灰意冷,認為如今在這世上已再無她可留戀之處,而她始終抑鬱難解的心緒,也很快轉變成自怨自艾和顧影自憐,甚至產生了歇斯底里與自我摧殘的心態!
沒有多久,她便選在一日清晨,在丈夫與孩子合葬墓旁的松柏樹下,投上一條三尺白綾,萬念俱灰地用自己的雙手,把自己送上了茫茫冥路。
就這樣,蘇雲仙的一縷芳魂,轉瞬消失在天地之間,結束了她那短暫而幽怨的一生……
※※※
二○一一年七月 肯亞首都奈洛比
透過鏡頭,韓若水靜靜觀看著這個世界,並用影像與文字記錄了她對生命的領悟,以及探索著心靈最深層的那一份悸動!
身為國家地理雜誌的頂尖攝影師,除了須比一般人獨具慧眼,還必須在各種自然環境下,在不同文化背景的國家中,甚至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尋找攝影題材,並拍下照片。
因此在國家地理雜誌擔任攝影師,不但得具備藝術家的特質,還必須要有冒險家的精神才能勝任!
遠眺前方成千上萬緩緩聚集的紅鶴群,感受大自然生態數大之美的同時,韓若水也屏氣凝神地拍下一張張精采、動人的照片。
已接近夕陽西下時分,在黃昏色調加上群鶴倏然起飛時的壯觀畫面,將整個拍攝現場的氣氛推到至高點。
卡嚓、卡嚓……一連串清脆的相機快門聲在耳邊響起,就為如此美景,韓若水於此湖畔耗費了一整個下午,一路拍攝下來,花了近三十幾卷底片。
回想起自十三歲那一年,拍下人生中第一張照片後,韓若水就深深迷上這種操縱鏡頭、經營畫面的表演藝術,於是她開始積極鑽研有關攝影的各種學問和知識,當大學畢業之後,更是以此為業,並且樂在其中。
她開始一個國家,一個城市,一個村落,慢慢地、優閒地寓工作於遊樂之中,生活過得很逍遙,也很充實。
隨著落日沉沒,銀灰色的暮霧漸漸籠罩了整片原始大草原後,她在肯亞為期近半個月的工作行程,也即將暫告一段落。
在短短的十三天行程裡,她總共拍攝了七十二卷135mm幻燈片外加十小時的數位錄影帶,可想而知,此行絕對是豐收而歸了。
韓若水,台灣首席最年輕登上《國家地理雜誌》的攝影師,她那獨創的攝影技巧以及美麗奇幻的色調,每每總是可以讓拍攝的畫面完美呈現!也因為如此,她的攝影作品一向都被全球攝影喜好者所欣賞及追求。
不過,在肯亞拍攝工作結束後,韓若水決定給自己放一個長假了。
汲汲營營工作了好些年,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放鬆過一回,如今也該是她暫拋繁忙工作,遠離塵囂,好好休息、充電一下了。
回到飯店,她整理出一部分較精采的照片寄給了雜誌社,接著給老闆打了一通電報,交代後續工作以及一些零碎瑣事後,她成功為自己爭取到三個月的長假。
未來這一段休假期間,她沒打算再讓自己滿世界的東奔西跑,而是準備前往中國北京,拜訪許久未見的鳳茜表姊。
自小,她就是獨生女,而所有的表兄弟姊妹當中,又獨獨鳳茜表姊與她感情最深、最要好,兩丫頭向來無話不談,彼此也是在這世上最了解對方的人。
因此當三年前,鳳茜表姊在她畫廊事業正在飛騰,即將一舉沖上最高峰的當兒,卻意外愛上一位來自北京的藝術家,並毅然決然下嫁時,她是在眾多親友反對聲浪中唯一支持,並願意給予深深祝福的親人。
出嫁後的鳳茜表姊,始終在北京居所特地為她保留了一間空房,要她這個滿世界飛來飛去的大忙人,偶爾也能抽抽空,到她那兒小居幾日,順道探望探望她這個遠嫁海外的親表姊。
終於,這一天即將成行,而她亦滿懷著無盡思念踏上旅程……
※※※
北京
七月絢爛的陽光,穿透過潔亮的擋風玻璃,灑在她緊握方向盤的十指上,一如溫暖的親吻。
宜人的空氣,優美的景致,令人輕鬆愉快的旅程,教韓若水的手指輕快地跟著收音機播放的音樂打著拍子。此刻她是個無憂無慮的旅行者,就算現在天空下起一場冰雹雨,也絲毫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此去,她將前往京郊延慶柳溝村,延慶地處北京市西北部,三面環山,一面臨水,氣候冬冷夏涼,是著名的避暑勝地。
鳳茜表姊所居住的柳溝村,則位於延慶縣井莊鎮,距延慶縣城十餘公里,聽說村民只有四百來戶,一共有一千多個居民。
自北京出發後,沿途的路況十分良好,當車子即將抵達柳溝村時,路上往來車輛稀少,柏油路平而通暢,四面環山,風景優美,空氣清新。
看著眼前一片充滿農家風情的景致,她心情頓時大好,暗暗忖度,自己真是來對度假地了。
不一時,她所駕駛的休旅車彎進了柳溝村,村落不大,看起來十分乾淨整潔,處處古香古色,十分淳樸。
望著湛藍藍的天,和煦的太陽照在身上,又暖又舒適,聞著車窗外清新的空氣,她真想一輩子就這麼窩在這片無憂無慮的世外桃源裡。
對了,鳳茜表姊說她是住在第幾號院區呢?
思及此,她側過臉去,伸手翻找放在副駕駛座上背包內的隨身筆記與手機。
就在這當兒,擋風玻璃前響起一道刺耳的金屬碰撞聲,並伴隨著一聲悽悽慘慘的驚喊,駭得她連忙緊急踩煞車,迅即將車子停了下來。
好在,剛才車速並不快,加上她反應迅速得宜,對方傷勢看起來並不重,似乎只是扭傷了腳踝。
但見在午後的陽光下,那人臉龐上沒有絲毫紅暈,年輕清秀的臉盤兒上,只凸顯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第一眼就讓人覺得他身子骨太過單薄,有一種風吹就跑的孱弱感!
「先生,你沒事吧?還站不站得起來?讓我扶……」就在她目光近距離與跌坐在地的「受害者」相遇,她的小嘴倏地一閉,聲音也為之一窒。
她看到一張極少見的、細緻的、俊秀的臉。
一雙似要滴出水來的澄澈眸子,就嵌在一張完美的俊逸臉龐上,細碎的髮覆蓋住他光潔的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
男子年紀大約二十七、八歲左右,輪廓如刀削一般,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俊秀,蓄著一頭及肩的半長髮,讓他在陽剛之中卻又不失一份陰柔的氣質。
嘖嘖!這樣一個花漾美男子,若擺在繁華都市街頭,肯定能在第一時間吸引過路行人注意和記住的目標!就連一向對美的事物都無法抵抗的她,也情不自禁發自內心讚嘆了一句──
「哇!你長得真漂亮!」
聞言,男子歪了歪頭,抬起一雙深邃的眸子看向她,用著一抹不解的目光梭巡著她的臉,沉默了半晌,才慵懶回道:「小姐,妳是不是應該先跟我道歉才對?」
他兩道濃眉泛起柔柔的漣漪,好像一直都帶著笑意,而這種微笑,似乎能讓陽光猛地從雲層裡撥開陰暗照射出來,給人溫和而又自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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