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派賤嘴大叔~空房出租之三
泡了杯咖啡,走向客廳,經過可看到右手邊那戶人家的窗口時,杜承平瞧見似乎有人正坐在鄰家後院內,小小的頭顱在籬笆上一會兒出現一會兒不見,似是坐在搖椅上悠閒的晃著,而他豢養的狗,名為Tiger的拉布拉多犬正前腳攀在自家矮牆上,一臉諂媚的對著那個女人搖尾巴。
他不必用大腦想,就猜得到那個女人是誰。
走來窗邊微瞇著眼往外望去,果然看見隔壁鄰居「恰北北」正優哉游哉的坐在搖椅上,像個老奶奶搖啊搖,還手持著菸吞雲吐霧,那副頹廢到有剩的模樣使他不由得蹙起眉來。
他所居住的這條山道上,一共建有七棟別墅,早一開始尚未蓋屋前,這塊地皮是屬於他家的。
前幾年,他將父親遺留給他的土地作了規畫,分割成七塊,一塊自留,其他六塊賣給想自蓋房屋,過過優閒退休生活的有錢老人家。
雖說經濟不景氣,但有錢的人還是很有錢,而且不見得會在報章雜誌上看得到名字,他們不動聲色的在自己的領域中賺著大把大把的銀子,子孫的車庫裡頭哪個沒有法拉利、保時捷?只是年逾古稀的老人家不想窩在過度繁忙熱鬧的城市中,光看市區內車來車往的快速,就會讓人心臟病發。
移居國外也不是沒考慮過,但人親土親,有些朋友一旦移民可就看不到了。剛巧,這塊山明水秀之地欲販售,這些老人家一來看到環境之好,空氣清新充滿芬多精對身體有益,二話不說簽名給支票,速度比在超市搶限時特價商品還要快。
七棟別墅風格各有千秋,不過統一的是外牆都未建太高,否則不曉得的人還以為這個風景秀美之地竟然出了一處監獄來了。
而山道的第一家原本是對夫妻所有,據說兒女都已移民國外,就兩個老人家不想走,但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兒子擔心父母身體沒人照應,還是強硬的要求搬到國外讓他們奉養。
人走了,屋子怎麼辦呢?
這對夫妻不想將屋子賣人,就是想留條後路,以防國外住不慣,還有個後路可退,於是他們決定將房子交給單身住在台北的姨甥女託管。
那位姨甥女年約二十八,長得秀秀氣氣、白白淨淨的,講話輕聲細語、溫柔可人,橫看豎看就是個好欺負樣,不過倒是很符合他心中有氣質的文藝青年模樣。
誰知,這個文藝女青年,氣質歸氣質,屋子在經過強烈颱風吹颳,籬笆、庭院花草東倒西歪時,她竟然可以眼不見為淨,放了一整個星期不處理,邋遢隨便得讓人傻眼。
那可是山道第一家耶,整排別墅的景致就直接讓它給破壞透了。
那對老夫婦可真是所託非人啊!
她屋內要怎麼亂怎麼髒是她家的事,可外觀一定要給他保持好,這是他的大原則,而且不只他去抱怨過,其他鄰居也曾過去要求她速速處理,那女人嘴上應著好好好,轉頭還是棄之不顧。
所謂的表裡不一,指的就是像這樣的人吧。
他嘆了口氣,低頭喝了口咖啡。
所以在不清楚名字的情況下,他給她取了綽號叫──假面超人。
後來那屋子進來第二個人,也就是現在坐在搖椅上吞雲吐霧的女人。
說實話,第一眼看到她,他稍微驚豔了下。
那女人個子非常嬌小玲瓏,恐怕只到他肩膀高,身材細瘦,皮膚白皙得像是透了光,是有些不可思議的蒼白感。雖然如此,她的舉止行為卻非常的有活力,笑起來十分開朗,橫看豎看,就是爽朗毫無心眼,非常好相處,有點哥兒們味道的女孩。
聽說她是寫作的,寫什麼青少年文學,他很快的就聯想到那些很會說教、講大道理的書籍,猜測她骨子裡應該十分正直,正義凜然,血液裡流淌著愛與勇氣的青春熱血。
可他的猜想,還是錯了。
她才是真正的邋遢鬼。
現在是下午三點,那位文藝女青年像個阿嬤一樣坐著搖椅看風景,手裡還夾著管菸,菸灰都蓄很長了也不處理,頹廢透了。
更令人髮指的是──
她穿著睡衣。
那寬寬鬆鬆的男人尺寸T恤,領子已經鬆成了荷葉邊,褲子一看就是中學時發的運動短褲,長度到大腿的一半,絕絕對對是沒有男人的女人拿來當睡衣的裝束。
她連頭髮都沒有梳整,亂七八糟的掛在頂上,一個不小心,菸頭的火光都可能燒了她的髮,一整個破壞眼前的美好景色。
而且她不只邋遢還很恰,特別愛跟第三個搬進屋子的那個「傲嬌公主」吵架。女人只要湊成三,變成菜市場的功力在她們家他可是結結實實的領教了,那音量之大,連他在屋內都聽得到。
至於那第三個「傲嬌公主」,他就不想再想了。
她大概以為自己是哪國的落難公主吧,氣焰強盛,姿態高傲,讓他常有衝動將她踹下山谷,看她還跩不跩得起來。
他嘖了聲,開了窗。
「Tiger,進去!」他對狗命令道。
聽到他的低吼聲,坐在搖椅上,正揮著手跟熱情狗兒打招呼的郝京穎立刻翻了個白眼。
那個沒度量「賤嘴男」竟然在家啊?
會說他「沒度量」,是因為他姓杜,至於名啥,她一點都不想關心。
誰會去關心一個老是找碴的男人的名字啊!
想她搬來這間養老山莊一兩個星期有了吧,幾乎只要那個「賤嘴男」一出現,兩人就必吵架。
當初她會跟為同一間出版社工作的插畫家曾郁喬租房子,搬來這間生活便利性不佳,位於半山腰的別墅,圖的是清靜優美的環境、寬敞的空間、涼爽的舒適氣溫,誰知隔壁竟然有個惡鄰。除此之外,她們家裡還有個任性公主林瑀彤,日子根本過得一點也不平靜。
從事翻譯工作的林瑀彤雖然與她也不對盤,不過畢竟同住一個屋簷下,當有外侮時還是會合力對抗,「賤嘴男」不只常跟她吵,也常跟林瑀彤吵,所以每當聊起「賤嘴男」時,她們就會很難得的放下干戈,坐在同一張沙發上,一起痛罵那討厭的男人。
她們猜,「賤嘴男」可能有仇女情結,八成被女人拋棄過,或者被女人欺負過,更甚者,他母親小時候曾經拋棄他,跟別的男人離家出走了,所以才會老是找她們麻煩。
心裡有傷固然值得同情,但遷怒到廣大婦女同胞就實在太讓人不齒了。
第一次見到「賤嘴男」,應該是在她跑來找曾郁喬,告訴她,她願意在她這兒租房的那天。
那天,她做下決定後,就騎著摩托車小心翼翼的上山來,目的之一就是在這山上繞繞,觀察一下環境,確定租屋的決心,畢竟住在這裡跟隱居差不多,生活不是很方便,要不是她的工作不用出門打卡上班,她是不會選在這裡居住的。也或許是因為如此,這裡的鄰居幾乎都是七十歲以上的退休老人,有一兩位看起來都九十歲了還精神奕奕。
說這是老人社區一點也不為過。
這兒的環境清幽、風景美麗、空氣清新,還有自己的庭院,房屋又大,可是台北市內那如鳥籠般的公寓套房想像不到的寬廣住處。
而且她因為身體因素,非常容易流汗怕熱,山上的溫度比較低、空氣乾爽,不悶不熱,能協助她舒適度過夏天。
當時的她站在曾郁喬那漂亮的房子前猶豫再三,終於還是下了最後的決定,按下門鈴,誰知據說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三小時都窩在家裡的曾郁喬,那天好巧不巧的就被她遇上不在家的時候。
她撥了手機,竟然也沒人接。就在她躊躇要再等一會,還是改日再來時,不經意的看到左手邊的山道,也就是往公車站牌的下山方向有人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