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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顏皇后~煙鎖御宮四之三

 

 
 
風離御聞言,唇邊浮起如碧海晴空般的闊朗微笑,伸手按上煙落微蹙的眉心,為她舒展著,他動作輕柔,仿若對待極珍視的心愛之物。
「你的手為何這麼久也不見好?」煙落柔聲問,本是平靜的心底泛起陣陣漣漪。
「剛一登基,政事頗多,沒顧上。」風離御無所謂地搖一搖頭。
「痛不痛?」
他又搖一搖頭,輕笑一聲。
「煙兒,我們的孩子,我可以摸一摸嗎?」他的神色滿含期待。
她微微紅了臉,輕輕頷首。
風離御極小心地撫上煙落的小腹,感觸到那處微微凸起時,幾乎是愣了又愣,薄唇緩緩拉高,露出孩子一樣的蓬勃喜色來。略略遲疑,他猶豫著問:「煙兒,為何妳的脈息被封住了,妳病得那樣重,御醫都無法診治,也不知我們的孩子是否安好,真是急死我了。」
煙落迷惘搖一搖頭,道:「我不曉得,應該是莫尋,他曾在我手腕上扎了幾針。」
「莫尋?」風離御皺眉片刻,似是不解。須臾,他柔聲道:「罷了,日後再想法子吧。」他靜靜地擁著她,殿中有百合清香自銅獸鼎中裊裊升起,四處瀰漫,似為這難能可貴的靜謐籠罩一層溫馨的輕霧。
煙落柔順地依靠著他,出神地瞧著長窗下供著的一盆文竹,葉片若層層青羽翠雲,纖細秀麗。她想著,大約是陽光晴好,才能令它生得如此青翠。
風雨終於過去了。突然,她很想去外邊瞧瞧明媚的陽光,呼吸下最新鮮的空氣。正待開口,殿門外簾影微動,似有宮女候立,恭敬喚道:「皇上。」
風離御手一揚,道:「宣。」
那名宮女滿臉歡喜,蓮步入來,見了風離御便跪下叩首,聲音略顯激動:「皇上,大喜!」
風離御頗為疑惑,凝聲問道:「青黛,何喜之有?」
青黛眉眼間皆是笑意,喜不自勝道:「方才月妃娘娘身子不適,喚了御醫瞧病。哪知月妃娘娘竟有了身孕。皇上甫一登基,便子嗣綿延,實是大喜!」
語畢,煙落與風離御皆愣住。
相視一眼,風離御臉色陡變,握住煙落纖腰的手驀地用力收緊。
煙落腦中一片空白,渾然不覺腰間的疼痛,唯有漸漸頹然的容顏如同一朵枯敗凋零的花。
殿外忽地起了一陣風,吹得滿樹枝葉簌簌直響,有飄零的一葉「撲」的一聲撞向長窗,栽在地上。樹欲靜而風不止,大抵如是。
四壁靜悄無聲。風拂輕紗,是朝陽殿唯一的響動,連呼吸聲都不曾聞。
青黛跪著的雙腿漸漸僵硬發麻,她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才會令面前二人如此沉寂。起初青黛滿臉的喜色漸漸變成茫然。
煙落垂首,將目光投向青黛。青黛,極美的名字。人如其名,青絲順柔,眉如遠黛,丹鳳眼勾人心魄,尖細的下巴,蜂腰楚楚,我見猶憐的樣子。一名美麗不凡的女子,竟只是一名宮女?煙落有片刻的疑惑,也沒有細想。靜默片刻,煙落眉心一動,緩緩問:「我妹妹如今宿在何處?」
青黛見終於有人說話,鬆了口氣,俯首道:「月妃娘娘仍居景仁宮。」
「行了,我知道了。妳先回去吧,可要仔細照顧好我妹妹。」煙落擺擺手示意青黛退下,轉念一想,她突然掙脫了風離御的圈箍,站起身來道:「等等,我和妳一起去。」
「是,娘娘。」青黛再次俯首。
煙落正欲離去,風離御一臂阻攔,冷眉覷了青黛一眼。
青黛會意,立即欠身道:「奴婢告退。」
風離御的聲音有一絲沙啞,握住煙落的手,道:「煙兒,妳別這樣。」
煙落不語,只茫然瞧著敞開的殿門,外邊似豔陽高懸,她以為天晴了,可為何心中還是這般潮濕呢?她動作僵硬地拂落他的手,淡淡道:「我只是去瞧瞧映月。」
他的嘆息沉重且無奈,道:「妳剛醒來,先把身子調養好。要去看她也別急於一時。」
「完璧歸趙?」她口中緩緩吐出四字,似說給他聽,又似說給自己聽。她轉眸看向他,無聲苦笑著,那笑容悲涼勝冰。
風離御心內大震,閃過深深的害怕,急道:「煙兒,我真不是故意的。在龍苑中父皇壽宴的那晚,我多喝了幾杯,可能……可能錯將她當成了妳,才會……煙兒……」他斷斷續續地說著,辯解的說詞蒼白無力,即便他是無心的,又能如何?終究是覆水難收。
煙落怔住,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安靜片刻,她嘆了一口氣,道:「映月本就是你的妃,恭喜了。」她的神情落寞,望著遍地陽光灑落成的金花,只覺有苦楚一點點將她浸透。她期望什麼?他是皇上,日後三宮六院,怎可能只有自己一人。
「煙兒,那孩子我不想要。」
煙落迅疾轉身,驚愕望著風離御。
他幽深的眸中飽含痛苦,亦是刺痛著她的心,她幾乎是一字一頓道:「風離御,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你不能這樣傷害她!」
風離御英挺的眉深深擰起,眸光陡暗:「我不想管旁人。」
「大娘因你的緣故早逝,我對映月有愧!你想讓我怎麼做?那樣殘忍的事,恕我做不到!」煙落憤然起身。
「可……」
「映月一片癡心。你錯了便是錯了。」她痛心望著他,鼻中一酸,眼前蒙上氤氳霧氣,淒然道:「也只能認了。」
他不語,薄唇緊抿。
靜靜佇立著,他們默默對望,然而時間卻不肯為他們停滯,依舊是徐徐流逝著,逝去的每一分時光,都不會再回來。
良久,煙落收回滿目的愴然,執意離去:「你去忙吧,我去看看她。」
昏迷了幾日,煙落的腳步自然是虛浮的,也許她的心也是虛浮飄搖著的,明明腳下踩著冷硬的白玉石地面,卻好似踩著軟軟的棉花,彷彿每踩下一腳,都深深凹陷下去,都在她心上踩出一個深深的坑。
認了,只有認了。還能怎樣?留下映月的孩子,將永遠橫亙在他們之間。不要映月的孩子,她怎能如此自私。他與她,怎會走到今日的地步。本以為拋卻心結,他們能挨得更近,可終究是越走越遠。
她一步一步離去。
他沒再說什麼,也沒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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