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九夜 卷二
那是一隻具有龍頭、牛身、鳳尾、鷹翅的怪物,乍看之下,就像一隻通體雪白的大白虎。
可牠驚人壯碩的體型遠比一般虎群更為龐大、高壯,一對深邃眸子滿是兇煞之氣,當牠弓起身,壓低一對前爪,露出一嘴尖銳白牙時,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彷彿三魂七魄全已棄她遠去,飛得不見蹤影。
為了避免自己成為這頭兇獸果腹止飢的食物,她迅速從行囊內取出一塊餑餑,顫著手,甩丟至牠的腳邊。
只見那一頭似狼、似虎,又似熊的不知名怪物,對於牠腳邊的餑餑一點也不為所動,一臉猙獰的表情依舊沒有改變,卻明顯由充滿敵意轉為疑惑。
難道牠不喜歡餑餑?
對了,一般野獸應該都是肉食性的,一點葷腥都不沾的餑餑,大概也引不起牠的食慾。
想到這裡,關束離又從囊袋內掏出一隻羊後腿,這一隻生羊腿,原本是今早她上山時,巧遇前晚到林中狩獵的焦叔所贈予。
焦叔是爹爹的舊識,自小便特別疼愛她,特地送給她一隻羊腿,原本是想讓她拿回家中給自己燉補一鍋羊肉湯喝的,如今為了保身,她這一鍋補湯也甭喝了,還是先餵飽這一頭野獸再說吧!
心念於此,她再度丟出食物,只期望眼前的兇獸滿足了口腹之慾,便不再有吃她的念頭。
啪答一聲,一塊又腥又生,還帶著些許血跡的羊後腿被丟在自己的面前,牠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抬眸望向她,目光專注地在她身上來回移動,不明白眼前女子此舉究竟有何用意?
只見牠仍是一副沒興趣的表情,非但如此,牠還邁開腳步向她走來。
此舉大大嚇壞了關束離,她驚慌連連的往後退去,最後一不留神,身子一斜,竟重重摔出岩洞外,跌躺在一片厚厚的雪地上。
「喂喂!你不喜歡羊腿就算了,也別把我當成食物啃啊!」不知是身下的雪地太冷,還是她太害怕,她眼睜睜看著那頭體型龐大的野獸朝她一步步走來,身子卻怎麼也動彈不了。
當那一頭怪物將牠的頭湊近了她的脖子,以為牠就要大嘴一張,在她頸上狠咬一口的瞬間,牠卻只是低頭嗅了嗅她。
靈識所及之處,並沒有發現這女子有任何妖氣,反而有一絲絲的靈氣,從她身上淡淡的散發出來。馥馥馨香,如麝似蘭,這樣清晰的靈氣不是凡人會有的氣息,反倒宛若精靈界中,暗香氤氳的甜美仙子。
不過,現在不是探究她身上飄有異香的時候,這個渾身幾乎赤裸的凡界女子,眼看就要被四周寒氣給凍僵了,若不趕緊保溫取暖,只怕她是要在牠眼前凍成一根冰棍了。
於是牠低下頭來,輕輕推了推她凍僵的小臉,示意她回到溫暖岩洞內,並逕自往岩洞的方向折返。
走了幾步之後,牠發現女子並沒有跟上來的跡象,不禁停下腳步,疑惑的轉身查探。
只見那女子渾身凍得發顫,原本如玫瑰色澤般的粉頰此刻已是蒼白如雪,雙唇也被凍得泛紫,瞠著一雙不知是驚恐還是詫異的眼眸,可憐兮兮的望著牠。
微一皺眉,牠再度踱步回到她身旁,高高俯視著她,一股威嚴之氣,頓然而生。
眼前的牠,身形碩大如熊,一雙詭譎的湛藍眸子專注地猛盯著她瞧,雖是一臉的兇惡之相,對她卻無犯意。
最後,她愣愣地看著牠壓低了身體,又用牠巨大的獸頭去頂了頂她的雙臂,似乎示意她緊緊攀住牠。
無意識的,她照做了。
她被迫貼著牠堅實的身驅,在她攀上牠粗壯的脖頸之後,只感到牠身形一躍,甫一落地,牠便已帶著她回到了岩洞內。
在牠一連串敏捷的動作中,她感覺自己輕得就好像只是一根羽毛,絲毫不費牠一絲力氣。
只是進了岩洞之後,牠卻像是卸一袋米糧似的,隨意把她丟在火堆旁,旋即甩了甩身子,將一身霜雪用力抖散之後,便蜷曲著龐大身子,靜躺在洞內一隅,兀自閉目養神。
看樣子,這頭野獸對她並無敵意,更沒有吃了她的打算,一切都是她多慮了。
這個事實教她不禁鬆了一口氣,緊繃的心緒一舒,趕緊取來火堆旁已被烘得半乾的外衣披上,然後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那一頭不知名的野獸。
雖說是野獸,但牠實在是一頭漂亮的野獸!
一身雪白的皮毛又輕又柔,無一絲雜質,在火光下閃閃發亮,很是耀眼,教人忍不住想要去觸摸那一身柔軟皮毛的衝動。
就在她一臉「垂涎」的注視牠的時候,牠忽地張開了雙眼,將她的凝視逮個正著。
「喝!」猛然被抓個正著,她一陣心虛,突然感到臉上發燙,沒來由地羞赧不已。
不是吧?被這樣一頭不知是何物的野獸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應該要感到萬分恐懼才是,為什麼她內心最先感受到的卻是一陣窘迫呢?
「呃……」臉蛋微微透著淡紅,彷彿為了打破這一份詭異的尷尬,關束離先是對著那一頭怪物笑了笑,隨後努力地從嘴中擠出感謝之話,「謝謝你願意讓我借住在你的岩洞一宿,待明日天一亮,我一定會馬上離開的。」
說完,她拉緊了披在肩上的外衣,一顆心就像擂鼓似的怦然跳個不停,不一時,身上的暖意很快地帶來了睡意,呆愣地盯著火堆看了一晌,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原本圓睜的雙目,如今泛起一層水光,星眸半閉,似要睡著了一般。
雪夜的山中夜晚格外寧靜,近深夜時分,岩洞外的雪停了,清冷的月光灑落在岩洞外的積雪上,折射出美麗的光輝。
就這樣,一人一獸分據洞內一隅,四周萬籟俱寂,只有那逐漸暗淡的火光沉默地將他們包圍。
不久,火堆燒成餘燼,四周又添起幾分寒意,她開始睡得極不安穩,彎曲著僵硬的四肢,纖細的身子不斷地發抖。
最後,牠終於被她那一排不斷打顫的牙齒給吵煩了,認命地嘆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步伐優雅的來到她身旁。
牠一身厚厚的雪白毛皮,就像一張巨大的羊毛毯子,偎靠在她身邊,既輕軟又舒適,以至於被寒氣凍得迷迷糊糊的她漠視了人類該有的恐懼,緊捱著牠龐大而溫暖的獸身,舒適地蟋伏在上頭,很快又進入了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