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錯 卷一:迫君同寢(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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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我正默立牆邊,看一枝青楓橫影,無端萬般愁,伴了細碎金風,飄搖於落寞庭院中。這時,林秋瀟慢慢走來。
「蘇影,我們還是朋友嗎?」林秋瀟和我一起看著清楓,好久才問道。
一夜之間,他彷彿憔悴了很多,很黑很亮的眸子,潛隱著某種繾綣和悔恨,悄然凝在我身上,緊抿的雙唇把口角邊的紋路深深映出,深邃而愁苦,全不見半絲平時的灑脫俊朗。
我蹙著眉,然後望了他淡淡一笑,「我們什麼時候不是朋友?」
林秋瀟彷彿鬆了口氣,展顏笑道:「那就好。」
我向著蒼白的天,亦是無聲一笑。只是我永遠不會說出,其實我也很寂寞,也怕失去這世間唯一一個朋友。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而柳沁,是我唯一的親人。
「如果找到了柳沁,你是不是就會隨他離去?」隔了一會兒,林秋瀟又問,頗有幾分落寞之意。
心裡忽然有種恍惚。
找到了柳沁又如何?
是聽他安排,或者隨他而去?抑或繼續待在這個深闊的侯府中,永遠地隱居下去?
他只說叫我等他,而且還是七年前的一句承諾。可是,也許只有我自己才將他的話當成了承諾,過了那麼久,我很是懷疑他是否還記得有我這麼一個人存在。
那麼,我到底還有繼續等多久?等到了他,我又該如何?
又一片葉子飄落,斜斜擦過我鬢角。我茫然地盯著腳下越積越厚的落葉,道:「我不知道。」
「這個人把你和侯府的殺手放在一起訓練,一定有他的目的。你不為侯爺所用,則必為這人所用。」林秋瀟似喃喃自語,又似在對我說著。
我無言以對,只知自己經過了七年的等待,似乎只習慣等待了。
十歲以前的記憶是空白的,而以後的路,我也是空白一片,再不知會是由我,抑或會是由柳沁,將它塗抹成斑斕或灰暗的色彩。
但許多等待並不像我想像的那麼沒有結果,而結果的來臨,又是那麼猝不及防,令人手足無措。
那一日,風乍來,雨猛捷。
這樣的天,習武也成了一件讓人倦怠的事。
我懶懶地臥於榻上,聽那風聲雨聲交織裡簷馬清脆地響。這時,我似乎聽到了小歌喚我。
睜開眼,見小歌正站於我面前,滿臉的驚喜,衝我道:「公子,柳公子來了,現在正和王爺在一起,說要見你呢。」
柳公子?
我想了半天,才悟出指的是柳沁,於是心似乎麻木了一般,半晌只是呆呆的,或者是等得太久,連驚喜也感覺不出了。
我等了七年的人,那個唯一牽繫了我過去的人,來了?
小歌已取了我最愛穿的素白袍子,披在我肩上,又急急地去找傘。
撐開油紙傘,踏出屋外,已見有人抬了頂小轎,恭敬在外等候。
「走吧。」我收了傘,坐了小轎,由他們抬了慢慢往前行著。
雨迷濛,看不清前方的路。
可前方雖是不可知,卻有著柳沁,我世間唯一的親人,唯一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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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不出我所在的那個偏僻小院,但還是知道擎天府很大,大到如果普通人步行,可能兩三個時辰都走不出去。曲曲折折的道路七繞八彎,如同迷魂陣一般。
我在小轎裡坐了大約有一炷香工夫,終於停了下來。
有人在外稟報:「蘇公子,侯爺和柳公子在裡面候著呢。」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衝入雨中,然後衝入那間花廳,將為我撐傘的下人扔得遠遠的。
髮上臉上,瞬間淋了漉漉的雨水,從額前和頷下滴落,落在睫毛和前襟上,是清新的涼意。
而我看到眼前那穿黑衣的男子,眼眶已經微微熱了。
是他。
時隔七年,我依舊能一眼認出當日那美好而清傲的輪廓。一雙如冰晶般的眼睛,正含著淡淡笑意從擎天侯轉到我身上,然後凝固,帶了種莫名的驚詫和驚豔。
同樣驚詫和驚豔的,是穿了玄色四爪金線蟒袍的擎天侯。
十歲那年除夕以後,我並沒有和擎天侯正面遇到過。偶爾的幾次,曾遠遠看到他騎著馬在府裡的白石路上一晃而過,除了他的黑色長髮以及玄色蟒袍,我再沒有更多的印象。
此次見到,我才發現這擎天侯和七年前幾乎沒什麼變化,但此時以成年人眼光看去,他溫雅而俊秀,是個極漂亮的男子。他的琥珀色瞳仁看來依舊純淨而清澈,流盼之際,並無一代霸主的威煞之氣,尤其面對柳沁時,他的眸光親切而溫和。
但我知道,他絕不簡單。
林秋瀟他們一撥接一撥刺殺的,必然是擎天侯的政敵和仇人;而這七年來,擎天侯府雖未擴建,可人口已是越來越多了。
但這一切,應與我無關。
我向擎天侯躬身為禮,然後看向柳沁,竭力平靜地招呼:「柳大哥,你來了。」
「蘇影?」柳沁有些不確定地呼喚我的名字,問著:「你真的是影兒?」
我溫順地點頭,「是,我是影兒,柳大哥。」
他離去時,我只不過是十歲男童,而如今,我已是長身玉立的少年,我的容貌身段自然會有極大變化。
柳沁點一點頭,執了我的手,不知是傷感還是欣慰,甚至夾雜了一種叫我迷惘不解的慾望。他那般淒然地嘆息,「你,居然生得比蘇情還美!」
我美?而蘇情又是誰?
我摸了自己的面頰苦笑,這麼多年來,我很少去照鏡子,更不曾去關注過我到底美還是不美。我是男子,只要生得不醜陋便已足夠,何必再去關注自己的容貌?
柳沁轉向擎天侯道:「侯爺,多謝您這幾年對影兒的照料,如今他已長大成人,武藝不凡,我該帶他走了。」
擎天侯噢了一聲,不置可否,但在投向我的目光中,有些許的懊惱。
莫不是這幾年派了人來悉心教導,最終卻不曾為他做一星半點事,讓他不悅了?但柳沁既然敢把我交給他,應該曾經有所約定吧?
柳沁居然說走就走,帶我踏出花廳就要走向通往府外的大道,我頓住了身形。
「有事嗎?」柳沁回頭一笑,面容上便綻開極動人的弧度,線條完美得如同精雕玉飾,琥珀瞳仁溢出的流光令人魂馳魄動,一時竟讓我微微失神。在記憶中他便是好看的,而如今,他似乎更有種說不出的魅力了,想來定有許多國色天香的女子趨之若鶩。
「我要回我的房間收拾東西。」我很快停止了自己的遐想,平靜地回答。
柳沁又笑,有些淡薄道:「不必了,我另幫你買好的。」
他的衣飾簪冠看似簡潔飄逸,但細辨處都是極精緻華貴,何況他與擎天侯這樣的人物相交,自然不會缺錢。但我堅持我的意見,「有些東西我不想丟。」
柳沁似沒想到我會如此固執己見,修長的眉蹙起,雖然依舊泛著淡淡笑意,眸中的冰晶漸漸變濃。但他還是道:「好,我送你去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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