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的惹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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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清風習習,令人神清氣爽。
在與忠勇侯府後花園相鄰,特別安排給玄元門弟子住宿的侯府別園中,左君常正與執事弟子交談著。
「什麼,掌門的信物?」聽到執事弟子來稟報,說有個書生帶著掌門信物求見,左君常微揚起眉,幽瞳裡閃過犀亮的光芒。
他覺得奇怪,師父若有急事,應會火速發密信來或讓師弟們跑一趟,怎會讓一個陌生的書生帶著信物來找他?
左君常又問:「你們確定那真是掌門信物?那書生有沒有說他是來做什麼的?」
「大師兄,真的是掌門信物,就是掌門平時寫字作畫時最愛用的那個印鑑,那名書生還說,只要大師兄看了信,就知道他是誰了。」執事弟子孟志恭敬地應道。
左君常聽了,心想,這就更怪了,那個印鑑是師父一直隨身攜帶著的,怎會交給一名書生當信物,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這封,說是只能給大師兄看的信。」孟志邊說邊將信件遞上。
左君常接過信,展開一看,不禁擰起眉來。
這確實是師父的親筆信函,可是裡頭的內容卻教他大吃一驚。
信裡說,要他好好照應小師叔,又教他務必聽從小師叔的吩咐,不能讓小師叔不開心。
師父當他是小師叔的奶娘嗎?這不是擺明扔了個燙手山芋來給他?左君常不禁在心裡問了聲,完全不明白師父的用意。
不過,前來的正是那位傳聞中的小師叔,是嗎?左君常眉一揚。
早聽說退隱至今已二十年,連他也從未見過一面的師祖後來收了一名小弟子,據聞,這名小弟子資質頗佳,師祖長年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許多人都說,他這個小師叔是天生奇才,才會被眾人敬為活神仙的師祖破格收為弟子。
天生奇才?左君常眸中迸出一絲詭譎的光亮。
他想,這就有意思了,在師門裡除了師父外,已無人道行比他還高,他也不可能踰矩,挑戰自己的師父,但,要是挑戰小師叔,不算踰矩吧?
在玄元門裡,左君常不僅是下一任天師掌門最可能的繼位者,還是個徹徹底底的術法瘋子,平時他性情穩重,從容大度,處理門裡的事務也睿智果斷,可是只要扯上術法,他就會像變了個人,不但氣勢變得非常凌厲,性格也變得固執而激烈。
現在老天平白送上一位由師祖親自教導,盡得師祖真傳的小師叔來,可以與他練手,教他怎麼不感到萬分期待?
左君常的薄唇揚起一抹笑。
他已迫不及待要會一會這位小師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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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侯府的別園中,待客的書房裡,一身書生打扮的于樂正隔著半啟的窗子,略微出神的望著庭園裡栽種的茂盛花草。
她心裡思索著,不知道左君常會是怎樣的人?
傳聞他足智多謀,行事穩重可靠,為人堅毅正直,可是這些在于樂聽來,只是個相當古板,愛講規矩,又愛耍派頭虛張聲勢的傢伙罷了,哪有什麼了不起?
這時,于樂身後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陣涼風從屋外吹入,撩起她淡青色的衣襬。
一道帶著和緩笑意的清朗男聲隨著涼風傳來,「原來是小師叔來了,君常有失遠迎,還請師叔見諒。」
聽到與阿爹低沉的聲音明顯不同,屬於年輕男子清朗且又溫醇的嗓音,于樂的心不由得怦跳了下。
她緩緩轉身,見到一名身材修長,氣質閑雅,臉上帶著淺笑的白袍青年正從容地從門外徐步踏入。
那瞬間,于樂覺得好像有道強光刺入雙眼,她蹙起眉頭,心想,這宛如華麗白孔雀的男人是打哪裡來的啊?
男子穿著一身雪白的道袍,泛著銀光的袍子上隱隱透出典麗的花草紋飾。
他頭上戴著白玉般的道冠,襯著那頭絲緞般的烏髮益發沉亮,腰間繫著金黃色的絲絛及翠綠的玉珮,整個人看來光彩耀眼。
看到這兒,于樂心裡不甘極了,心想,阿爹,你確實輸了,這就叫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阿爹總是一身樸素的道袍,和眼前囂張的白孔雀一比,氣勢就削弱了不少。
于樂暗自咬牙思忖,等她回去後,一定要教人替阿爹多做幾套看起來很有活神仙派頭的衣裳,仙袂飄飄誰不會啊!
接下來,她才仔細端詳起對方的長相。瞧了瞧後,她墨瞳微瞠,心中暗暗斥道,囂張白孔雀長得未免也太美了。
「你難道真是孔雀精變的?」于樂不自覺地小聲咕噥著。
和她心裡原來設想的大不相同,她原本認為,左君常大概是個五官平凡,膚色黝黑,沒什麼特色,說不定還很木訥的無趣男人。
可是眼前的男人劍眉星目,飄逸風流,笑起來還透出幾分邪氣。
于樂實在很難接受,這怎麼可能會是傳聞裡那個伏厲鬼、除惡妖絕不容情,一身正氣的丹雲子?
世人眼睛都瞎了嗎?正氣?這隻囂張白孔雀渾身上下最好有一絲正氣!
瞬間,于樂有種找傳聞裡的那些目擊者來對質的衝動,你們該不是統統被這個妖道迷住了吧?說了一堆完全與本人不符的形容!
聽不清楚于樂說的話,左君常不解地揚眉,但語氣仍帶著笑,問道:「小師叔剛剛說了什麼?能否再說一次?」
于樂沒有回應,只是蹙緊眉頭思索著。
她覺得自己頭頂快冒煙了,玄元門的未來,真的可以交到這隻囂張白孔雀手上嗎?
而且,這男人、這男人真的好刺眼啊……
于樂猛然閉上眼,想平復有些混亂的心情。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見到左君常後,心頭便不由自主的翻湧著,有點悶悶的,又有點微微刺痛。
這男人真的和她氣場不合!于樂在心裡如此作結,然後睜開眼,以不屑目光飛快掃了左君常一眼。
此時,尚不知情滋味的于樂,全然沒有想到這種胸口悶悶的、微微刺痛的感覺,除了氣場不合這個原因外,還可能是其他更曖昧、更挑動人心的緣由。
意外見到于樂明顯的輕蔑目光,及隱隱帶著敵意的對待,左君常覺得詫異,又有些好笑。
他一進門,就已先把于樂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左君常有些詫異地想,這就是傳聞中盡得師祖真傳的小師叔?
雖然已聽說是書生模樣,可是于樂的樣貌還是讓他吃了一驚。
那清秀的面容、黑白分明的靈動烏瞳,隱隱透出伶俐且難纏的神情,個頭不高,身形纖細,舉止斯文,氣質顯得有些陰柔。
左君常原本對這個小師叔寄予厚望,盡得師祖真傳的傳人,在他想像中就算不是仙風道骨,也該是英姿勃發的少年英雄,怎麼都不該是眼前這種文弱還帶股陰柔之氣的小書生。
雖說人不可貌相,但落差也太大了吧?
左君常還發現,小師叔從他進來至今,臉上的表情已換過好幾種了。
從震驚、懷疑,到現在這絕絕對對是輕蔑中帶著點挑釁的神情,而且對他的問話還不理不睬,十分盛氣凌人。
察覺于樂不尋常的敵意,左君常反而覺得有點意思,他都還沒嫌棄這個小師叔,這小師叔倒比他還會擺架子,先輕看起他來了!
不過,于樂身上散發出的傲氣及凜然的自信,卻也讓左君常有些欣賞。
雖然小師叔看來文弱陰柔,卻也不能小覷,畢竟是盡得師祖真傳的弟子,是該有幾分本領的。
想到這裡,左君常有種馬上邀于樂到外頭比試一場的衝動。
但他知道目前還不能這麼做,師叔、師姪見面第一天就打架,會讓門下弟子們心中不安,這不是好的示範。
要打架,以後有的是機會,是吧,小師叔?左君常臉上笑意更濃,目光裡帶著幾不可察的挑釁,撩撥著于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