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不歸
※※※
她不該低估顧維京的辦事效率的。第二天,魏家小姐魏芙蓉就紆尊降貴,大駕光臨小小的「水一方」樂坊了。
倒真是個美人,比她家樂坊最賣座的舞娘也不差。
易蓮若懷抱尚在打呵欠的飛雪,坐在珠簾之後觀察著那位小姐。可惜就是長得有些尖利了,小京斷不會看上這樣福薄的女子。
「易老闆,顧捕頭雖與妳姊弟相稱,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不過是顧捕頭重情重義,不肯棄妳罷了。但是妳身為他名義上的姊姊,怎可仗著他對妳的關心和容忍,擅自干涉他的私事?」見珠簾後的人不語,魏芙蓉放低聲調,語帶憐憫,「身為弟弟,先行操辦婚事多少有些於禮不合,但是就讓他跟妳一樣蹉跎年華,妳忍心嗎?」
果然是個尖利的人兒,易蓮若挑起眉,手有一拍沒一拍地撫摸著飛雪。她這是在諷刺她老姑娘嫁不出去嗎?
「魏小姐有心了,舍弟的婚事,我妄自應下已經遭到他的責難。妳若是有什麼意見,可以直接去找他,我是不管的。」
「妳……」魏芙蓉還要說什麼,就見易蓮若抱著白貓從珠簾後緩緩走出。她抬頭要看清易蓮若的長相,卻直直愣在當場,那緩步過來的女子端的是膚若凝脂,眉若青黛,一雙星眸竟似要將人的魂魄吸去,而她額頭上的三瓣蓮花更是為她平添了幾分嫵媚。
二哥騙她!這易蓮若哪裡像是二十幾歲的人,此番看起來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且論姿色比她也不遑多讓。
魏芙蓉一直對自己的容貌十分自負,現在看見易蓮若的樣子,竟有些自亂陣腳。「妳是易蓮若?」
「魏小姐,妳與我已經相談一段時間了,怎麼還問這種問題?」易蓮若語氣輕柔,卻讓魏芙蓉的臉色越加難看。
「怎麼可能!顧郎已經十八,妳是他姊姊看起來卻比他還小?」可能是太過震驚,魏芙蓉也顧不上維持淑女形象,聲音一下提高了不少。
飛雪被吵醒,琥珀色的貓眼冷冷地瞪著魏芙蓉。
易蓮若微笑,「魏小姐謬讚了。」
「妳肯定不是易蓮若!」魏芙蓉相信二哥不會看走眼的,縱然易蓮若一直在「水一方」的幕後,極少出來見人,但坊間都說她是年齡已逾二十的老姑娘,斷不會長得像個妙齡少女。真當她魏芙蓉是好騙的嗎?
「快把妳家主子叫出來,妳們這些青樓、樂坊的女子就是再愛慕虛榮也不會連點待客之道也不懂吧?」魏芙蓉自認高貴,把樂坊和青樓的人認作一群身分低賤的賤民,說起話來毫不顧忌,縱然「水一方」只是給人聽曲跳舞的地方,她也一併認為裡面的女子跟青樓一樣不清白。
易蓮若真是好氣又好笑,單手扶額,正要說話,不防懷裡的飛雪突然跳了出去,直直鑽到屏風之後。她挑眉,不意外地看見顧維京走進來。
瞧他一臉的疲憊,約莫是昨晚為了跟魏家說清楚而沒有好好休息吧。易蓮若瞥了一眼身旁的魏芙蓉,不說話,施施然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顧郎……」魏芙蓉掩住嘴,發現他沒有看自己,心下冷然,知道剛剛那些失禮的話定是被他聽了去。
「盡讓牠瞎跑,小心一會兒妳又找不到了。」顧維京抱著雪白一團,有些無奈地說。
易蓮若冷笑一聲,「丟了牠也不過是在哪裡貪玩,哪像你將個嬌滴滴的大小姐丟出來,還要旁人平白遭受埋怨。」
見她絲毫沒有將飛雪接過去的意思,顧維京嘆口氣把飛雪放下,任由牠跑出去。轉身正視屋裡的另一個女子,顧維京的聲音陡然變冷,「魏小姐,昨日我已將事情與魏大人說清楚了,妳若有什麼不滿大可以向我來,這些跟蓮若沒有任何關係。」
此時魏芙蓉一顆芳心已然零落,明眸含霧,悲戚地看著冷情的男人,「顧郎,你不能這樣對我……難道我不比她好嗎?只要你娶了我,我爹定會提拔你,不讓你只當捕頭,委屈你的才華……」
「魏小姐,我對妳沒有男女之情,還請妳自重。」
聽他說得決絕,魏芙蓉嗚咽一聲,推開顧維京跑出去,隱約還能聽到樓梯間的青瓷花盆被她踢倒滾落的聲音。
「不知道是第幾回了,你總是招惹這些小姑娘跑來我面前撒潑,真該讓你娶她,省了我好多麻煩。」易蓮若幽幽地說了一句,語氣裡含嗔含怨聽不出的酸澀滋味。
顧維京相貌俊朗,只要走出去就會惹上幾朵桃花,那些情竇初開的小姑娘為了引得他注意,常常會來討好身為他姊姊的易蓮若,而一旦她們發現易蓮若和顧維京沒有血緣關係,他待她的舉止又曖昧得緊後,便轉而對易蓮若冷嘲熱諷。就算次數多了已經有些習慣,但易蓮若心裡還是會有些不舒服。
是以,平日裡她不願以真面目示人,臉上總是上著猶如面具一般的濃厚妝扮,讓人猜不透她的年紀,只當她年老色衰,才故意為之。
「蓮若……」顧維京走過去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我的什麼心思,難道妳還不知道嗎?」
她拂開他的手,「我當然知道。」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會心冷,她清楚地知道,那些女子的癡情成為了顧維京完成野心的助力,就像魏家小姐這樣。
她知道他對她有很深的眷戀,但她也知道他有很大的野心,因此不清楚那份眷戀於他是否有他的野心重要。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為出人頭地棄她而去,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何不如現在裝傻,也省得自己走娘親為情所困的老路。
「那……」
「你忙了那麼久,還是趕緊去休息吧,待會兒我讓丫鬟把飯菜送到你房裡。」說完,她不再聽他的話,快步出去。
顧維京看著她的背影,薄唇輕輕抿起,英挺的眉毛微皺,她總是這樣,嘴裡說著都懂都明白,但其實她根本沒有勇氣去面對現實。他低頭看著自己骨節分明的手,該強迫她正視自己嗎?當然,前提是他必須捨得,而事實上,他捨不得傷她分毫,哪怕只讓她痛一下,就能緩解他長久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