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夫君三流妻3(完)
蕭疏大笑,半晌方停。
獨自修整了一會兒籬笆,暮色漸沉。聽得遠遠傳來白夏的笑鬧和戰風的狼嚎中間還夾雜著四妹的氣急敗壞,不由又是一笑。
就目前的線索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林南之所以與司徒鳶扯上關係,為的就是聯手草原各部給將來的奪嫡增加籌碼。他隱忍謀畫這麼多年,必是步步為營環環相扣。
比如,特地留下胡三。
作為林南一直以來的近身侍衛,胡三定然知道不少祕事,而此人心直口快城府不深,一旦與人相交便很容易不設防備。所以,四妹根本不用使心機耍手段去套話,只要坦蕩以對即可。
林南藉著胡三的口想要透露的內容很簡單──他無意與大楚為敵。
而孟朗傳來的消息稱,戎狄上個月派了個祕密使團出使大楚,其目的也很單純──示好,示弱。
換而言之,這兩方面的動機是一致的,讓楚國對此番兵力調動坐視旁觀,必要時候幫著演演戲,擾亂並麻痺北齊那邊的注意力。
這些,蕭疏早已料到,且安排部下盡量配合,掌握了先機掌握了主動權,賣了面子更賣了恩惠。
然而,越是如此,便越有一事不明。依照林南的性子,絕非為了私情而亂了方寸之人。他雖戀著白夏,卻應該不至於因此而做出什麼得不償失的事情來。
比如,處心積慮的要害大楚軍侯。
另外,那戎狄使團的首領,乃是多年來一直深居簡出未有所動的司徒鳶……
月色如水,照著這方寧靜的世外桃源。
蕭疏踱步至一株樹下,舉頭望著搖曳的枝葉,低聲喃喃:「樹欲靜,而風不止。」
※※※
四妹當晚睡在帳篷裡,周圍的小動物們見好些日子沒出現的東西又豎在了空地上,不免覺得好奇,紛紛呼朋喚友成群結隊前去圍觀。
於是整晚都聽到四妹用雄厚的男低音不停的叫喚:「咦?猴子!」「誒?松鼠!」「哇!貓頭鷹!」「啊!我又不是木頭,你個啄木鳥啄我做啥……」
引得睡在木屋裡的戰風也很是興奮,伸長脖子一通長嚎與外面的各種鳥叫獸鳴交相呼應,把個寂靜的山谷鬧騰得彷似開動物大合唱一般。
第二天一早,四妹便被白夏以打擾此處穩定祥和的氣氛為由,轟下了山。
蕭疏看四妹扯著他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感到有些不忍,想幫著說說情。
白夏便陰森森地笑了笑,開出條件:「留人不留鬍。」
四妹淚眼矇矓卻是毫不猶豫地拒絕:「鬍在人在!」
白夏表示非常遺憾:「一拍兩散。」
四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蕭疏。
蕭疏表示愛莫能助:「節哀順變。」
四妹絕望了,面朝江南方向哽咽著慨嘆:「老爺,您可以老懷欣慰了,公子完全繼承了您懼內的優秀品質……」
蕭疏:「……」
※※※
戰風的突然到來自然嚇壞了相當一部分小動物,不過牠大部分時間都在深山老林裡撒歡亂竄,再加上白夏勒令其不得攻擊方圓十里內的生物,故而這樣互不侵犯和平共處倒也安然無恙。過了些日子後,已經有些跑得快不怕死的鳥兒猴兒什麼的,敢於在雪狼的旁邊散步遛彎了。
這天,白夏照例去附近的集市採辦生活必需品,因為過程比較順利,回來得便較之以往稍早。屋裡屋外沒找到蕭疏的人影,想了想,遂去了半里外的一眼天然溫泉。
蕭疏有輕微潔癖,比如衣服每天都要從內到外換套乾淨的,比如無論寒暑每天都至少要洗一次澡。幸虧有這個溫泉,否則如果天天燒一大桶熱水抬來抬去的,白夏一定會瘋掉……
溫泉在一個僻靜的凹陷處,隱在叢蔓之間,很小,基本僅夠一個成年男人使用──當然,也不是不可以容納兩個人,只不過對於雙方的姿勢就有些特殊的要求,尤其是在身體疊加方面的技巧,委實比較高……
快到的時候,白夏放輕了腳步掩上前去,遠遠的只見果有一人正背對著坐在泉水中,薄薄的白霧間,可見倚著岩壁的肩膀強健而有力,幾縷濕了的烏髮搭於其上。
偷笑著悄悄挨近,距離三步之遙時猛地跳出,然而原本想要惡作劇的一聲大叫,卻生生梗在了喉嚨裡。
因為此時此刻的蕭疏皺著眉閉著眼,面色和唇色一樣,慘白若雪。
聽著動靜,睫毛一顫,眼睛睜開的同時眉頭亦隨之打開,連帶著唇角一起上挑:「不是想要嚇我一跳的嗎?怎麼愣在那兒了?」聲音溫潤依舊,帶著寵溺的笑意,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沒有半點異樣。
若不是沒有辦法迅速恢復血色的面頰和雙唇,白夏幾乎要認為剛剛是自己眼花看錯。
「是……又毒發了嗎?」
蕭疏偏首看來,略一遲疑,旋即笑了笑:「之前有些不適,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若不是疼得厲害,以你的功力怎麼可能直到我跳出來才察覺?」白夏暗自吸口氣穩住心緒,俯低身,摸了摸他的額頭,柔聲問道:「體溫這麼低,卻出了如此多的汗,是不是症狀又加重了?」
「沒有。」蕭疏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只是恰好發作的時候被妳撞到,再加上因為沒有旁人在而無須硬忍著,所以我的樣子看上去自是比較誇張嚇人了些。」
「你啊……」白夏輕嘆著頓了頓,轉移了話題:「這是上山以來的第幾次發作?」
蕭疏此次回答得很快:「第三次。」
「為什麼前面兩次都不跟我說?」
「妳知道的,這種毒發來得快去得也快,弄些別的什麼事兒一打岔,就忘了。」
白夏低下頭,很慢很慢地搖了搖:「其實對於『易魂』,我知道得很少。這種毒,本來就極其罕見,而且應該早在幾十年前就絕跡了的,相關的記載只在白家的一個孤本典籍上有寥寥數語罷了。否則,之前你們又怎會請了那麼多的名醫都診斷不出?」她抬起眼,凝視著蕭疏:「所以,你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一定要馬上告訴我,這樣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想辦法調整配方,好……好盡力……」
「我明白。」蕭疏剛從溫熱泉水中伸出的手雖反常的寒涼若冰,但手指依然有力,略略收攏時,白夏能清晰感覺到其骨節壓迫所帶來的微微刺痛:「是我不好,不該瞞著妳。不過我保證,下次一定不會了。」
白夏抽抽鼻子咧咧嘴,輕哂著:「人家都說,男人的保證是這世上最不靠譜的東西了!」
蕭疏看了看她,忽然蹙起雙眉:「其實,我現在的心口就像刀挖似的疼……」
白夏一驚,一慌:「心口?怎麼會那裡痛?什麼時候開始的?嚴不嚴重?」
無奈笑笑,終是不忍看她這般模樣,蕭疏剛想開口寬慰,卻見她飛速摸出藥瓶倒出一粒藥丸:「還好這藥我是隨身攜帶著的,你先服下,可以鎮痛。」
蕭疏長睫掩蓋下的眸色忽地沉了沉,探指拈起,語氣仍是如常,像是隨口一問:「我記得這味藥裡面有雪蓮,是林南不惜自傷而特意為妳培育的,對吧?」
「是啊!」白夏歪頭:「你不會吃這個乾醋吧?」
「我只是……」蕭疏笑著將藥丸放入口中,嚥下:「提醒自己承了他的,這份情。」
稍頓,染了凜冽的眉眼又忽地一彎,手上使力,將白夏整個兒拉入水中,抱在腿上,擁入懷裡,靜默片刻方緩緩言道:「夏夏,若是有一天,妳發現有人騙了妳,甚至利用了妳,會怎麼樣?」
「那要看是誰了。如果只是泛泛之交,便自認倒楣自此絕交,全當吃一塹長一智。如果那個人是我所看重的、所在意的,我想,我一定會很難過。」白夏說完,側了身子瞇了眼睛:「諍言,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偷雞摸狗對不起我的事?!」
蕭疏輕笑一聲,唇瓣在她耳畔摩挲,呼出的氣息震得耳膜酥癢:「這荒山野嶺的,我去跟狐仙偷偷摸摸嗎?不過剛剛的確騙了妳一件事兒,我的心口沒有疼。」
白夏愣了愣,張嘴便在他的鎖骨上狠狠咬了一口:「下次再拿這個開玩笑,我就把你的第七塊咬下來!」
「妳捨得嗎?」
「試試看啊!」
蕭疏悶哼著摟緊企圖轉過來怒視的白夏:「別亂動,我現在可沒體力……」
顧念他的身體,白夏果然乖乖靠在其胸前,不敢再撩撥那份漸興的灼熱。
「夏夏,真希望能永遠和妳這樣相依相偎。」蕭疏埋首於她的頸項,聲音輕得如同周圍若隱若現的白霧:「倘若能一直留在這兒,只有我們倆,該有多好……」
白夏心中沒來由的一緊,未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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