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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奴兒

 

 
※※※
 
這年冬天格外冷,佩姨拿來一疊新衣服,棉襖小裙,清一色靛青色棉布料子,卻把子玉小姐那些舊衣服收走了。
想來也不可讓奴婢穿著小姐的衣服,加上當日齊少帶著她出府轉了一圈,被不少人窺探了去,還以為齊府何時多了個小姐,這兩天已有些風言風語,是以夫人差帳房支了錢,給小奴做了幾件新衣,左右齊府也不差這幾個銀子。
小奴在齊府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只是子軒少爺在她病好的幾天後便發燒了。
南方興商業,齊府的當家齊瑞心是柳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商賈,子軒少爺是家中的獨子,卻並非現任齊夫人的親生兒子。聽聞當年的夫人乃是城中尹家大戶千金,生得弱質纖纖,產下子軒少爺後便一病不起,不久後就一命嗚呼,子軒少爺才由現在的夫人撫養長大。
現今的齊夫人名喚碧蘿,是前夫人嫁來時帶的陪嫁丫鬟,也隨了前夫人的家姓,因為夫人與老爺多年不曾有孩子,於是就讓齊老爺把她收了房,哪知道不久之後,妻妾兩人就同時有了身孕,前夫人早產生下男孩,碧蘿夫人不久之後也產下女嬰,便是子玉。
後來前夫人香消玉殞,老爺便將子軒少爺交給碧蘿夫人撫養,直到幾年前老爺將碧蘿扶正。
齊家歷代子嗣淡薄,有一女一子已屬不易,碧蘿與夫人情同姊妹,對子軒少爺憐愛有加、視如己出,這也是為何老爺一直沒有填房的原因。
這次子軒少爺一生病,弄得府裡人人都緊張。
半夜少爺發燒,屋子窗門緊閉,染了三個火爐,連著幾碗湯藥下肚,仍是發不出汗來,裹在羊羔絨絮的棉被裡直喊冷。
「這可怎麼辦……」夫人急得眼眶通紅。
郎中是城裡永和堂的名醫,此刻面色凝重,眉間蹙得死緊。「還得先讓小公子發出汗來才好,可公子身子矜貴,下的重藥都嘔了出來,喝下去的又不起效……」
「發汗……」夫人經他一點才想起什麼,對著身旁的小婢道:「去把小奴帶過來。」
小奴因著剛剛病好,佩姨怕她與少爺同處一室又被感染,這兩日給她轉到下人住的矮房去。夫人身邊的丫鬟名喚浸秋,為人頗為伶俐,對夫人也唯命是從,不一會就把小奴帶到了簡風居。
夫人見她面色紅潤,便差人把她外衣褪去,只留了素白的小衣,往床前推了一把。「乖小奴,上去跟少爺一起睡。」
床上少爺面色蒼白,俊秀的細眉皺得死緊,十分難受的樣子。小奴抬頭望了望夫人,櫻唇微微噘了下,然後順從地爬上了床榻,鑽進被窩裡。
被窩裡又濕又熱,小奴一進去,便有一雙手臂纏過來將她抱住,小奴難受地扭了兩下,這時夫人又將敞開的被子重新裹好,拍了拍她的頭。
「小奴乖,不要動,等明天給妳好吃的,買很多桂花糖吃。」
佩姨在旁聽了,心中暗暗嘆氣。
小奴乖乖地點了點頭,當真不再動了,兩手抓緊了被子,任由旁邊的人不停地往身上貼來,一雙墨瞳低垂下來。
她知道少爺病了,但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她這樣做,還有為什麼要待在這裡。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她來是為了給少爺暖床。
齊子軒覺得自己抓到了一團火,彷如置身雪地的他不由得緊緊地抱住,由掌心傳來陣陣的溫暖,緩緩流過手臂、胸膛和肺腑,直到整個身體如同在溫暖的泉水中,水面灑了一朵朵白色的茉莉花,鼻端能聞到淡雅的花香。
睜開眼的時候只看到白濛濛的一片,半晌之後才有了焦急,眼前是小奴的臉,她正靜靜地睡著,雪頰上染著兩片緋紅的流雲,吐氣如蘭,湊過去嗅嗅,那茉莉花香就來自她的身上,淡淡的,若有似無。
可她怎麼會在自己的床上呢?
小奴的身子軟軟的、小小的,齊子軒伸出手,用指頭碰了碰她的臉,像摸到一張柔滑的緞子,明明是窮人家的姑娘,可是肌膚比子玉還要白皙剔透,頭髮也夠烏黑柔亮,要是留長了,就可以梳成各種髮髻,若是能披散下來,宛如流水那般當然最好。
懷中的小人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如櫻的小口微張,隨著呼吸微微開闔,就像小魚……
齊子軒不知道著了什麼魔,湊過去親了親她的嘴,然後臉色刷地爆紅,一把將小奴推開,哪知睡夢中的小奴向後滾動,撞到帳子外伏床而睡的浸秋。
「少爺這是醒啦?」浸秋撩開紗帳彎腰來探齊子軒的額頭,「太好了,退熱了,奴婢去告訴夫人。」
小奴迷迷糊糊地張開眼,被子從肩頭滑下去,讓她打了個冷顫。
夫人來的時候,見小奴已經從床上下來,自己獨自待在一邊,也顧不上多瞧,就去看齊子軒。佩姨見小奴身上的裡衣都被汗水潮了,又怕她再染了風寒,帶她去沐浴換衣。
齊子軒又在床上躺了兩日才下地,立刻直奔矮房把小奴揪回簡風居,塞給她一些零食和玩具,只是這次態度溫和了不少。
此時算是個轉折,齊子軒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小奴更是不記事的,平素一起玩耍,簡風居裡十分安樂。
天氣開始迅速地轉暖,冰消雪融,二月春草已經破土,柳條抽芽,然後桃花繁盛,冬日便這麼過去了。
齊子軒開始教小奴識字,小奴平日裡看起來笨笨的,竟然學得十分快,齊子軒跟夫人說了此事,軟磨硬泡,夫人終於破例讓小奴跟著子軒、子玉一塊念書。說是念書,不如說陪讀,給少爺小姐端茶磨墨,耳濡目染,不知不覺平添了一些文人的靈秀。
齊子軒不上學堂,在家自行念書,夏天的時候老爺又請人開了門算數,齊子玉是不用學的,小奴就在旁伴著,她對數字天分十足,往往夫子說完一個算式,答案便可以脫口而出,令夫子也嘆為觀止。
轉眼春秋替換了八次,這年冬天,佩姨早走了一步,齊子軒年滿十四,小奴剛好十二,褪去青衫,著上藍裙,承蒙老爺夫人恩賜,賜了齊姓。
從此她便正式姓齊,名喚齊小奴。
小奴,小奴,真的就是她的名字了,她終於有了名字,現在想來,當年那個「丫頭」卻是什麼都不算。
原本她便沒有名字,此刻她就是小奴,冠了齊家的姓,以後就是齊家的人。至於父母,她已經回憶不起他們的樣子。
正值荳蔻年華的少女,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兩頰上的圓潤已經褪去,下巴精緻似玉琢,面如雪芙,一雙墨瞳澄如秋水,身子抽長,顯出她原本的纖細姿態,雖尚未成熟,已然能斷定日後是位千嬌百媚的柔弱美人。
齊家名下的銀樓出了新品,老爺吩咐先給自家訂製一套,這日貨送到了,第一個送到夫人屋裡,小奴拉著齊子軒上夫人屋裡看熱鬧,這時齊子玉已經在挑選首飾,大小各色錦盒擺了滿滿一桌。
夫人看中一對碧綠的翡翠玉蘭花絞銀絲耳環,還有同款的項墜手環,精雕細琢,高貴華美而不顯庸俗。
齊子玉也挑了全套的點翠蜻蜓穿花嵌紅寶石的首飾,此刻正拿著一對樹葉形的耳墜把玩,半晌也拿不定主意。
小奴望著她手中的物什似乎穿了細晶,陽光經紅木雕窗斜斜鋪入,映得子玉小姐指尖晶瑩剔透,光華流轉,十分好看。
「哥哥,你看這個好不好?」這時齊子玉轉頭來問。
「隨妳。」齊子軒答的有些漫不經心,轉眸卻瞧見小奴盯著齊子玉的指頭,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迅速地斂下雙目。兩人自幼相伴,同起同出,一個細微的眼神也可以察覺,他見齊子玉要將耳墜收下,又轉口道:「不過不配妳。」
齊子玉一愣,應聲道:「我覺得也是,既無寶石,也無珠玉,只有小戶人家的女子才戴銀墜呢!」說著便將耳墜放回錦盒裡。
「軒兒也來挑幾個。」夫人對著齊子軒招招手。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