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到幸福
卓靜珈握緊拳頭,想到放在飯店房裡,化妝台上的藥瓶──那經過管道,千辛萬苦才拿到的東西,她告訴自己,這孤注一擲的未來,就要定出輸贏。
寂靜的夜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從沙灘的另一頭奔來。
不會有別人,就是瞿至邦。
也唯有他知道,她失蹤時會躲藏的地方,就是這個他們算得上是初識的海灘。
這個飯店專屬的沙灘,在非假日的今晚,在三三兩兩的遊客離開之後,就僅只剩下她一個人。
素顏的她,蒼白的臉像是一張紙,但沒有血色的淡唇,卻隱隱勾起淺笑的弧度。
來了,終於來了。
她沒有回頭,只是堅定的往漆黑的海水裡走去。
裸足才入了水,她隨即倒抽一口氣。
好冰。
十二月的冬夜,冰冷的海水像細針扎刺著她的裸足,她不畏寒冷,執意往海裡走去。
人說,不自由,毋寧死,但是她會說,得不到她的愛,她也不想活。
只是,在絕對放棄之前,她一定要試上一試。
身後的腳步加急,搭配上他難得失控的心急吼聲──
「卓靜珈!妳站住,妳站住!」瞿至邦在難跑的沙灘上急奔著,看著她一步步往海裡走去,嚇得心跳都要停了。
不過,卓靜珈沒有停下腳步,要的就是他的著急。
水漫到腰際,她深呼吸著,抗拒著冷意從腳底漫起,移動的腳步更快。
這哀兵之計要演得像,她得讓自己全身都濕透,甚至是讓自己有生命危險,才能嚇死他,才能讓他認知她的決心,不再把她往外推。
「靜珈,卓靜珈,妳給我停下來!」瞿至邦用盡全身的力氣奔跑,無奈兩人原本就有距離,加上沙灘本來就不利奔走,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上半身沒入冰冷的海水中。
涼透的水彷彿滲入她的骨骸裡,冰凍她的雙足,她幾乎無法行走,只是,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的堅定想法,讓她咬緊牙關往前走。
她傻嗎?
不!她只是堅定。
水已經漫到她的肩膀,她得連連呼吸,才能把氧氣送進她的胸口。頭好昏,身體好冷,她覺得四肢都已經不是她的,只是無意識的往前移動。
好可怕。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可怕感覺,眼前是一片暗黑的海,平時悅耳的海浪聲,此時像是伸出魔爪的惡鬼,嘶吼著要將她扯入冰冷的海中。
「卓靜珈……」已經奔到海岸邊的瞿至邦,急得心跳都要停了,顧不得一身的西裝筆挺,一邊嘶喊,一邊脫下礙事的西裝外套,用最快的速度往前,「我不准妳再繼續往前走,妳給我停下來!」
海水溫度很低,像針、像刺,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讓自己受這種折磨,也一併折磨著他。
眼見她就要滅頂,他深吸一口氣,往冰冷的海水潛去,熟水性的他,在水裡的速度會比用走的快上許多。
一陣大海浪湧來,卓靜珈已經無法成功站立,整個人被海浪打倒,口腔、鼻腔滿滿都是海水。
沒有幾秒鐘的時間,她已經感覺相當難受,她掙扎著,呼吸著殘餘的空氣,不想在瞿至邦還沒到之前,就教自己滅了頂。
只是,這種事由不得自己,她讓自己涉入險境裡,卻一不小心失去那個危險的平衡點……
胸口的氧氣已經被消耗殆盡,她努力想浮出水面,卻始終不成功,她感覺自己就要失去意識,整個人被說不出的窒悶感包圍,黑暗的海水不停將她往下拉,要墜入更深的地獄裡。
玩火自焚,指的大概就是像她做的這等蠢事了……
別了,她的愛。
別了,至邦……
就在她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整個人拉出水面。
在見到她往下沉的那一瞬間,瞿至邦的喉嚨像是被誰掐住,完全無法呼吸,一直到將她扯出水面時,還無法相信她就要在他的面前死去。
「靜珈、靜珈……」他猛力的搖晃她,看著在他眼前軟倒的她,美麗而有生氣的眸始終緊閉,像是已經失去生命。
「醒醒!醒醒!」瞿至邦難以置信,用盡力氣試圖搖醒她。
猛力的搖晃,讓昏過去的卓靜珈嗆出梗在喉嚨中的水,猛咳的回復氣息。
「噢!天啊……」瞿至邦終於鬆了一口氣,用力的將她擁進懷裡,拍打著她的背,順她的氣息。
他差點就要失去她了!
「天啊……」他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整個人被她嚇傻,心跳至今仍劇烈,狂得讓他心悸。
卓靜珈緩緩回過神,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想見到的他。
不由自主的,她勾起淺淺的笑容,對他綻放她所能給的所有美麗。
不料,這個笑容更加激怒他。
「妳還笑得出來?!」瞿至邦稍稍平撫驚嚇,忍不住的怒氣直衝腦頂,「妳差一點就要沒命,妳竟然還笑得出來?!」
耳朵差點就被吼聾,但是卓靜珈一點也不在意。
他吼,表示他在乎,表示他害怕,表示他氣惱著她那麼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月光下,她慘白著一張臉,因為冷、因為寒,但是她的一顆心卻好暖和,被他的雙臂擁在懷裡,她感覺再溫暖不過。
兩個人在水裡載浮載沉,隨時一個大浪來,都有可能讓他們滅頂,但卓靜珈卻怡然自得。
她達到她的目的了,讓他來到她身邊,縱使差點就要付出生命作為代價。
但感謝上天,他終究還是她的英雄,將她從鬼門關裡拉了回來。
見她還是不改其笑容,瞿至邦真是又氣又怒,卻又無能為力。
見她一張臉蒼白得跟鬼一樣,彷彿在下一刻,她又要昏過去,他實在無法坐視她繼續泡在低溫的海水裡,只能帶著她往岸上游去。
飯店裡的人員早已在岸邊準備好毛巾,也被眼前這一幕嚇去半條命,如果在這裡出人命,影響可大了。
當瞿至邦將虛軟的卓靜珈攔腰抱上岸時,幾個飯店人員一擁而上,替他們披上毛巾,拭去身上的水滴。
瞿至邦腳步未停,直直往飯店大廳裡走去,問清房間號碼之後,直奔進電梯。服務人員也一併進入,準備好鑰匙要替兩人開門。
愈是在緊急的時候,愈覺得電梯走得慢,瞿至邦不停的看著電梯移動,緩慢得有如烏龜在走路,氣得俊臉鐵青。
相較起來,卓靜珈始終不改臉上的淡笑,把頭偎在他的頸間。
縱使她全身濕黏,頭髮披在頰側,卻也不改她的優雅,旁人的急切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自在得像是午後窩在愛人身邊一樣的甜蜜。
好不容易,電梯終於到達該樓層,服務人員急奔而出,先行開門,讓他們可以直接進入屋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