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價之寶
深夜,雖然有人打更,但倪學寶還是搞不懂時辰,這又是現代人的一種悲哀,習慣高科技產品,手腕一抬就知道幾點,誰還聽什麼打更。
唉!今天飽受黑傢伙的折騰,再加上被潑水,她一直覺得渾身沙土,難受得睡不著,而那不男不女的死傢伙居然讓她睡雜物間,雖然她不挑,這比通舖房好,但歧視意味濃厚,如果不譙他一頓,實在吞不下這口氣。
現在應該差不多深夜了吧!她想去沖個水。
推開木門,左右探看,她確定沒人。
根據對小蝶旁敲側擊的結果,這裡有澡堂,專門給下人使用,在長廊的底端左轉。
她藉著微弱的月光,順著長廊往左轉,沒注意隱在夜色中的人影,也沒有注意到眼前的木屋是用上等檜木搭建,門框上使用錦帛取代薄透的草紙。
哇!居然有浴池,下人用這麼好?
倪學寶終於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句話,縱使要伺候難纏的主子,只要給的薪餉夠高,還是有不怕死的人前仆後繼。
她打量四周,沒人,當然,誰會在半夜摸黑到澡堂,要當賊也應該找金庫吧!
放心的褪下外衫,接著中衣,雪白肌膚搭著紅色肚兜,與她的四肢及臉部肌膚色澤相差極大。
她拿出油布,輕輕擦拭臉蛋和四肢,漸漸的,茶棕色沾在布上,還她真正的容貌,如雪般的巴掌小臉。
嗚……現在一定很恐怖。
該死的相柳,哪裡不揍,居然打臉。
倪學寶慢慢的脫掉紅色肚兜,小心的換上乾淨棉布,先擦身子。
好冷!入夜後氣溫遽降,再加上池水已經冷卻,沁入骨子裡的寒意卻無法阻止她淨身的決心。
如果不是來到這種鬼地方,在客棧裡,她大可以利用客人剩下的熱水驅走寒意。
女的?!
尾隨在後的相柳,原本以為她想逃,沒想到她一路摸進澡堂,居然是要淨身,更出乎意料的是,她是女人!
連男人都不敢與他正面對峙,她卻捋了虎鬚,雖然一巴掌就暈過去,但與他四目交接時,正如趙大柱所言,她的雙眸太清靈、慧黠,還有點狡猾,不過沒有猥瑣。
結果,她竟然是女人!
相柳沒有打算迴避,甚至大方的觀賞她的入浴秀,柱子裡的夜明珠在紗幔裡散發著溫煦的光芒,若隱若現的窈窕身段,原來她的腰纖細如柳,胸前的一抹豔紅在身體顫動時,嬌顫如枝頭的紅櫻果。這豐滿的胸房,她是怎麼弄成平坦的?
他知道自己的呼吸開始急促,也發現腹間熱流躁動。很久沒有這種衝動的感覺,很稀奇!身體鞭趕理智,他順從的朝浴池靠近。
奇怪!怎麼……倪學寶寒毛直豎,回頭,看見紗幔後有一道黑影,迅速拿起一旁的衣服,遮住身子。
慘了!這人看到多少?
「誰?躲在那裡算什麼?還不出來!」
相柳無動於衷,可惜這幅美景被硬生生的遮住,他必須控制自己不衝向前把她的中衣搶走。
一定是某個下人,可惡!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相柳爺的女人,你居然敢偷瞧我洗澡!再不走,我叫相柳爺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快走啊!你這變態、色魔。
硬著頭皮,她開始尋找可以充當武器的東西,無奈身邊除了水,什麼也沒有。
「喂,你還不走?!」她故意沉下聲音,嚴肅的斥喝。
沒想到那人非但沒有被嚇跑,反而往前走。
「喂,你做什麼?」
穿過紗縵,相柳有趣的站在浴池畔。「如果妳是我的女人,那麼我看自己的女人沐浴,應該沒有什麼不對吧!」
「你……你……」倪學寶瞠目結舌,回神後,開始瘋狂的拍打水面,並藉機朝他潑水,「色狼!色魔!救命啊!有人偷看良家婦女洗澡。」
這是下人使用的澡堂,既然被他看光,能怎麼討回來?最好的報復方式就是讓他臭名昭彰,再添一個色魔的渾號。
水如雨下,雪白的絲帛濕黏在身上,幾綹黑髮貼在頰邊,相柳覺得很有趣,沒有人敢這麼放肆,尤其在知道他的手段陰辣後,而這女人明明幾個時辰前才讓他掌摑到昏厥,臉頰上還浮現紅腫青紫。
他居然在笑!倪學寶的心底開始發毛,寒毛豎立。
痛!她的手不小心擦到臉頰,這才警覺自己的傷。糟糕!只是小小的頂撞,就被賞一巴掌,現在……她停下潑水的雙手。
他的衣角在淌水,臉蛋佈滿水露,如出水芙蓉的豔色可以讓人心旌搖動,但嘴角的殘虐卻讓人顫抖,她覺得自己就像被夾竹桃困住的昆蟲,開始做垂死的掙扎。
「我可以先穿上衣服嗎?」
「不可以!」
「喂,你這人怎麼……」她氣虛,「大爺,這樣講話不合禮教,請讓小的先把衣服換上吧!」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倪學寶這會兒相信自己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敢進來,更別提她還蠢到忘記自己全身赤裸。
「如果我不打算離開呢?」
她牙一咬,當模特兒時,後台匆促的更衣,赤裸是家常便飯,更別提設計師為了丈量尺寸,她身上哪一寸肌膚沒有讓人摸遍?可惡!那是工作,現在是侮辱。但是她能怎樣?
咬著皓齒,她倏地起身,背對著他,迅速穿上衣服。
相柳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倔強,原以為還要對峙一段時間,唇槍舌劍。
無瑕的雪白肌膚順延而下是不盈一握的纖腰,連著雪白的臀瓣,衣裳很快的遮住所有春光,他有點不捨的移開視線,對上噴火的眸子。
他突然很好奇,如果這雙代表旺盛生命力的瞳眸失去焦距,一如燒竭的火炬,會是什麼狀況?又或者慢慢的熄滅,會是怎樣的過程?
「妳明天開始就當我的貼身婢女吧!」
什麼?這是怎麼意思?
倪學寶來不及詢問,他已經轉身走遠了。
婢女?貼身?他想慢性謀殺她嗎?
★★★
寅正,微熹,倪學寶端著銅製水盆前往內院,金沙繪寫的禹樓匾額,橫掛在屋牆上。
昨晚夜色黑暈,在被擄的狀況下,她根本無心欣賞周遭環境,現在才真的體驗到什麼叫富可敵國。
佔地遼闊不提,紅色琉璃瓦內斂的光輝不墜,絲絹取代紙糊的窗櫺,有的山水,有的神獸,更別提牆面雕刻,一路走到禹樓,她就跟劉姥姥一樣,嘴巴合不上,只會不停的發出讚嘆聲。
「嘴巴張這麼大,撲蟲嗎?」睨著進門的倪學寶,相柳安坐在榻上。
「你……」氣死了!捏緊盆緣,她告訴自己把氣吞下肚。
「喏!」他伸出雙手候著。
「又不是小孩子!」倪學寶咕噥著,但是依然擰乾毛巾幫他擦手。
「臉也要。」
不等他湊過來,她用擦過手的毛巾直接幫他擦臉,動作有點粗魯。沒辦法,她本來就沒有受過貼身婢女的訓練。
相柳來不及反應,讓毛巾罩個正著,俊臉經過一番蹂躪,浮現紅痕,他的神色變得陰厲。這女人居然把擦過手的毛巾,連洗都沒洗,直接擦他的臉!
「妳在做什麼?」
「幫你梳洗啊!看不出來嗎?」她偷偷賞他一記白眼。又不是小孩子,居然有起床氣。「早餐要吃什麼?」
「妳擦過手的毛巾沒洗!」他的嗓音低沉。
「你看!乾淨的,又沒髒,而且都是洗你自己,有什麼關係?」倪學寶將水盆端到他的面前,要讓他看清楚水質。
他大手一揮,水盆往她的身上傾倒,接著掉落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水也潑得她全身濕透。
「既然不髒,就全賞給妳用吧!」他陰狠的瞪著她。
「你……謝謝大爺賞賜。」她在心裡將所有可以罵的髒話都罵過一遍。
該死!以為她不知道嗎?他的眼神明明就寫著:我等妳開口罵,只要妳敢罵一句,就相府私刑伺候。
她的臉頰還一片紅腫,這筆舊帳還沒討,現在又加上一筆新仇,她跟他槓上了!
「小的現在先去張羅你的早膳。」撿拾起水盆,倪學寶狼狽的告退。
算她聰明,相柳以為她會反抗,甚至頂撞,本來已經準備好要讓她嚐嚐皮鞭的滋味。嘖!看樣子,她真的不是小聰明而已。
「啊……」
一記尖叫傳來,飽含憤怒。
相柳沒有發現自己的嘴角無意識的揚起,沒有嘲諷,純粹的笑意盎然。
她,果然還是她!
走出內院,倪學寶放聲尖叫。
氣死了!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隨便就可以把人當成螻蟻一樣捻死嗎?
沒錯,昨晚小蝶的教誨是聽進去了,但她不甘願啊!
想她在二十一世紀,可是人人捧在手心的超級模特兒,男人票選的最佳夢中情人,哪個人對她不是又哄又寵的,幹嘛犯賤跑來這種鬼地方讓人……不,是讓一隻豬使喚?
她居然墮落到讓豬使喚!
「誰在這兒鬼吼鬼叫的?想死啊!」王嬤嬤憤怒的從廚房走出來。這是負責哪裡的僕人?怎麼這麼沒規矩?
「妳……」
「什麼妳啊我的,你這小子這麼面生,游總管怎麼沒交代你來找我?」
游總管?完全沒有。啊!她有聽小蝶說過,王嬤嬤負責管理府裡的男僕婢女,上至繡工,下至糞坑,大大小小的事都由王嬤嬤發落。
「王嬤嬤!妳是王嬤嬤!」倪學寶熱淚盈眶。
「又這麼大聲!你這小子懂不懂規矩?沒有教養不打緊,連說話都那麼冒失。」王嬤嬤搖頭。游總管上哪個牙商找人的,素質怎麼這麼差?
「王嬤嬤,我可以換個差事嗎?」
「游總管已經派職給你了?什麼職?」王嬤嬤面露狐疑。游總管向來是把新人交給她,訓練之後,再依素質決定分派。
「相柳爺的貼身小僕。」
「什麼?相柳爺?」王嬤嬤盯著眼前一臉狼狽的小子,瞧這骨碌碌的眼珠,還濛上一層水霧,水汪汪的。「真是作孽!你在外頭得罪什麼人?」
倪學寶搖頭,「我雖然稱不上人見人愛,但人緣不差。」
「這身濕是相柳爺教訓的?」
她哀怨的點頭,「只是用擦過手的毛巾幫他擦臉,有什麼關係?又不髒。」
「你幫相柳爺擦洗手臉?」王嬤嬤瞠大眼。
「是他自己伸出手來給我的啊!有什麼不對勁嗎?」怎麼?難道幫他擦洗手臉前還得先焚香祭拜不成?呿!真把他當神啊!
相柳爺防心忒重,從不讓下人近身,曾有婢女仗著自己花容月貌,想攀上相柳爺,結果被相柳爺下令毀了容貌,趕出相府,還通令所有牙商不得再幫她忙,最後下場堪憐,前去江南謀事,聽說嫁給屠戶,這漂漂亮亮的女娃可惜一輩子了。
雖然她也覺得那婢女不值得同情,但是相柳爺的手段陰辣,可以杖責後趕出府,何必毀了她的容貌呢?
沒想到相柳爺居然讓眼前這小子擦洗手臉,這……這可是男子耶!
「好好的伺候相柳爺,知道嗎?」
嗄?怎麼跟她的期望不同?倪學寶看著王嬤嬤迅速離開的背影,心生不解。這府邸的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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