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娶女太傅(上)
安王不動聲色地望著宋小魚,爾後才說明了真相:「溫明,你當真不懂?皇上不想宋家出第二個宋太傅,宋家的氣數你心裡該有個數了。」說罷不再言語。
唯獨宋小魚黯然。安王說的不無道理,可誰這般甘心認命?六年來一直遵從家父和兄長的教導,在皇子身邊處處隱忍,為的就是不給皇家藉口覆了宋家,如今還是功虧一簣,只趙睿一句話,宋家已然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可她又能如何,除了苦苦求情之外,又能怎樣?
宋小魚忽然覺得六年來的堅持不值得,到頭來那人還是恨著自己,一心愛慕的安王也早已將自己推開,她還能如何,真的逼她走入絕路嗎?
「潤德……」
一聲隱忍的呼喚,安王聽了心中不由得顫抖。多少年沒有聽到宋小魚如此喚他了,如今一聲焦急的軟語,他何嘗不心軟?只是他又能如何?如今他已有妻室,豈可為了他人莽撞行事?即便是六年前邂逅的宋溫明,他也只能有心無力。明哲保身不是他的錯,錯的是今時不同往日,六年前和現在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溫明,莫要怨本王,本王能做的,就是照顧好你……」
三天前,看到宋小魚被趙睿當眾賜死,他便進宮面見聖上,卻在御書房門口聽見宋小魚與趙睿的談話,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他已經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照顧太子不周導致太子摔死,本應誅九族,好在宋家早已和宋小魚斷絕關係,宋家免於一難,但也被貶為庶民,發放到別處去了。但害死太子的宋伴讀只能以死謝罪,趙睿想著留宋小魚還有用處,便命人祕密抓來已瘋的梅妃,讓她換上宋小魚的衣服,代宋小魚去死。
梅妃在死前大哭又大笑,口裡一直唸著太子的名字,可惜劊子手刀下得太快,梅妃到底說了什麼,沒幾個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一個事實──宋小魚已死,梅妃殉葬,宋家被流放他方,一夕之間宋家家破人散。
安王雖然遠遠地看著,但他知道那人並不是宋小魚,頓覺事有蹊蹺,直到他進宮面聖,在御書房外聽到了皇帝和宋小魚兩人的對話,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始末。不久後,皇帝便宣他進入御書房,只見宋小魚衣衫不整趴在皇帝的身上,人是早已昏迷過去。
見到安王,趙睿自是一笑:「自朕登基以來,事務繁重,今日才見到皇兄,真是怠慢了。」
安王恭敬道:「皇上乃九五之尊,實在不該再稱臣為皇兄了,請皇上改口。」
趙睿拿起龍案上的畫眉筆,點了點脂粉,往宋小魚的眉毛上勾畫著,不一會,宋小魚的眉毛顯得分外的黑濃。趙睿又拿起胭脂,在宋小魚的唇上壓著,沒有血色的唇不一會便顯得紅潤起來,趙睿隨即在宋小魚的唇上小啄一口,問道:「漂亮嗎?」
安王閉上眼後睜開,請諫道:「皇上,宋小魚並非女子,皇上如此,不是作踐他的尊嚴嗎?」
趙睿聽完竟哈哈大笑起來,他把宋小魚的頭按壓著轉到安王面前,讓安王細細睹著那張妝容,說道:「你看宋小魚像男子?」
「臣覺得……還是……」安王仁厚,卻也找不到理由來說明,宋小魚有男子氣象,因為連他也差點相信,宋溫明是一名世間難得的美貌佳人。
趙睿見安王語塞,也不再逼著他,只是把話題轉到了別處:「知道朕為什麼不讓宋小魚死嗎?」
「臣不知。」
「因為宋小魚讓朕等了六年,朕絕不會讓宋小魚輕易去死。」趙睿說得決絕,彷彿六年前宋小魚的離開是天地不容的錯誤。
可是已經貴為皇帝的趙睿沒有想到,宋小魚能因為一道聖旨來到他身邊,也會因為一道聖旨離開他。從頭到尾,宋小魚只是在遵從聖旨而已。
「皇上,溫明也是遵從父皇的意思……」安王一時心快,竟喚出宋小魚的字。
趙睿不悅地皺起眉頭,諷刺道:「溫明?」忽然心中憤怒漫開,宋小魚在他身邊伴讀一年,竟然從不告訴他的字,而告訴了一年見不了幾次面的安王!
「叫得好親熱,莫非安王也有龍陽之好?」
「臣已有王妃。」安王心中一驚,龍陽之好?
「安王,你沒有龍陽之好便好,朕先把小魚借在你府中幾日,等朝中安定後,朕再接回來。」
「遵命。」
安王領旨,隨即在宮人的協助下,帶著宋小魚出了宮,回到了原先在晉都住的府邸。
回到王府後,安王便命人打來熱水,親自將宋小魚臉上的妝容擦掉。
直到現在,安王仍在懷疑自己的眼睛,為什麼如此秀麗的面孔,竟是一名男子?這究竟是福是禍?
當日夜裡,安王便作了一個夢,在茫茫的大草原上,一名穿著紅袍的女子馳馬而來,對著他喊道:「潤德,潤德!趙潤德……」
安王朝著那紅衣女子走去,漸漸清晰的臉讓安王頓時清醒,他從夢中醒來時已然一身冷汗,回想起夢中嬌小的身影,那人竟是他一直當朋友看待的宋溫明。
「溫明……」
安王起身洗了個臉,打開窗戶,望著宋小魚棲息的地方久久不語。
遠處繁星點點,沉寂如水的蒼穹似乎隨安王起伏的心情一起波動了。
次日,安王雖與王妃在園中說笑,心裡卻一直想著宋小魚是否已經醒來?
直到見到宋小魚穿著素服走出,安王的一顆心才定了下來。但宋小魚那句生冷客套的話讓安王心底陡冷,宋小魚似乎有意疏離他。
安王心裡十分失落,看著宋小魚的煙眸,忽然產生一種酸楚的情緒,卻不知是為何。身為安王不能幫宋家說話,安王雖覺愧疚,卻心有餘力不足。如今這等局面,宋家敗落是遲早的事兒,皇帝一手遮天,誰可以阻止得了?
「溫明,你氣色不好,再進去躺會吧?」憋了許久,安王終於說了這麼一句話。
宋小魚的煙眸暗淡下去,知道多說無益。安王如今已有家室,行事也越發謹慎,當前水深,誰會為了其他人甘願涉水一回?宋小魚謝了恩:「謝安王,小魚這就去。」說完,向王妃行了個禮後,便起身返回屋子。
看著漸行漸遠的身影,安王心裡十分鬱結。
這到底是怎麼了?宋小魚明明是一名男子,為什麼那淡然離去的身影,會在他的心裡激起波瀾?
安王妃望著宋小魚消失的地方,許久之後才呢喃了一句:「宋小魚果然風華絕代……」這樣一名男子,比女子略勝幾分嫵媚,若他是一名女子,又將掀起怎樣的風浪?
安王妃早已聽聞宋小魚年少之事,幾名皇子皆對他心生歡喜,尤其以三皇子趙信為首,竟不管宋小魚是男子,也要娶他為妻,當時在晉都鬧出了尷尬,若不是文帝下旨強制趙信娶了常家女子,恐怕這事到現在還是笑談一樁。
這樣的男子到底是太輕浮,自古紅顏薄命,男子尚能因色讓人起爭端,更何況是女子呢?好在宋小魚是男子,否則安王早已傾心於他了。安王妃對於這點卻是勢在必得,若是安王有龍陽之好,早在幾年前便有了,便也不會請求下旨娶親。
「溫明詩書滿腹,卻無以抒發,世人皆知他以色事人,卻不知他原本是宋家子弟……」
宋家乃帝師之家,從百多年前已是如此,尤其到了宋清這代,更是文采斐然。宋小魚自小跟著兄長宋清學了不少知識,甚至,在皇宮幾年伴讀,學識竟有齊宋清之勢。十八歲那年,宋小魚一句「十年面壁不圖破,千古風流一卷書」驚豔晉城,頓時成為晉城才子們口中的佳話。可惜,世道無常,天地無情,只在朝夕之間,風雲際會,太子身亡之事,讓宋家一夜之間敗落,宋清即便是京城第一才子,即便是帝師之後,也只能被發配流放他方,宋家帝師神話至此沒落。
「容色蓋過才華,也是令人惋惜……」
安王妃惋惜地說著,心中卻不免又擔憂起來。近來,安王提及宋小魚的事越來越多了,甚至在夜裡,她幾次醒來,都看見王爺站在窗前,手裡拿著玉雕的飾物發呆,一夜不語。
「溫明也不想如此,是本王對不起他。只需本王的一句話,宋家不至於落得這個下場。只是本王知道,為了這一天,睿弟籌謀多年,本王又怎麼能阻止他?」安王嘆息說道,隨即轉身離開涼亭,進入大廳喝茶去了,漸漸遠去的背影越發顯得這場變故的無奈。
安王妃獨自留在涼亭,心裡卻一直想著宋小魚的問題。
此等絕色,實在不宜在府中久留,否則日久天才,也難保安王不動心。
「宋小魚,不要怨我,要怨就怨自己身為宋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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