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嫁狐狸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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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書院午休時間。
「你還是一個人在吃午飯啊?」算起來,這根小木頭進書院也快一個月了,怎能遲鈍到連一個朋友也交不到?
木春熙無聊地戳著飯盒裡的肉,「不用你管。」
也不看看是誰把她的形象塑造成不學無術的紈袴子弟的?被夫子拜訪又不是值得高興的事,現在好了,全書院的同窗都不再理會她,生怕沾染到什麼不良風氣,她真的很無辜耶。
「怎麼用不到我管?未來的小舅子。」
「什麼?!」
「說起來,我還是很久以前見過你姊姊呢,她現在怎麼樣?真的病到死了嗎?」不理會木春熙震驚的模樣,白鏡如自顧自地說。
「混蛋!不許咒我……我姊姊,她好得很!」
「那為什麼近來都不見人?」雖然不是很感興趣,但沒想到這根小木頭倒是挺維護姊姊的,坊間不是傳聞他是木伯父在外面抱養的孩子嗎?
「沒必要見你吧?你又不是多重要的人。」她大小姐可不是隨便說見就能見的。
「說的也是。等下夫子要隨堂抽試,你準備了沒有?」
「呃……」話題轉變太快,木春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伸手拍拍她的頭,白鏡如以一種「朽木不可雕也」的語氣道:「好好準備吧,考不好就永遠交不到朋友哦。」
「原來要取得名次才會交到朋友啊。」鷺翔書院的人真現實,不過話說回來──「奇怪,你會有那麼好心嗎?」居然提醒她這種事。
「哼,以你這麼笨的腦袋,估計也考不好。」
「你說什……」
「只希望你姊姊能比你聰明一點了。」
混蛋傢伙!敢嘲笑她?「告訴你,我姊姊可是全天下最聰慧最善良最可愛的人!」
「那我就拭目以待。」白鏡如眼神輕蔑地看著她,心想,他白家也不需要多聰慧的女子,如果木家大小姐能跟眼前這根小木頭一樣,有點小聰明,但實際上天然呆到死,那就很完美了……唔,那樣的話,他以後的生活也不至於太無聊。
旁邊的木春熙已放下飯盒,拿出書本,絲毫沒注意到白鏡如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和他奇異的神情。
※※※
木春熙考砸了。
很砸很砸。
其實,這真的不能怪她,是吧?她進學堂只有一個月,之前也僅是背過幾篇短詩,要她在一個月內背過所有的經典篇章,根本就是不可能!況且她對夫子抽試的內容完全沒有頭緒,中午看的那些詩文全部被跳過,完全是老天在玩她啊!
相較於這邊的木春熙陰霾密佈,旁邊相隔不到兩尺的地方,卻是一片豔陽天。
「白兄這次一定又是書院之冠吧?」
「雖然是小小的隨堂抽試,可相信白兄是不會屈居他人之下的。」
「是啊是啊,此次夫子推薦院試的名額,肯定有白賢弟一份。」
白鏡如溫雅一笑,「各位謬讚了。論文才,在這鷺翔書院,哪有鏡如的席位。」
不知道為什麼,白鏡如的那副表情讓木春熙很反感。這種反感很微妙,跟她平時對他的厭惡完全不同,具體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總之,他的笑容讓她完全失去走過去跟他講話的興趣。
她暗暗嘆口氣,在書院很多東西她還需要摸索,目前先管好自己吧。不知道隨堂抽試之後,夫子會不會再去她家,直接讓阿爹把她從書院接回去?
實在受不了旁邊的歡快氣氛,木春熙自以為無人知曉地從教室溜走。
如果說書院什麼最吸引她,那就非後院這片竹林莫屬了,幽靜寧謐,翠綠的竹子連起來像一片海,風吹過,便不停地沙沙作響。一口古鐘歪歪斜斜地掛在竹林前,上面覆滿了銅鏽,只有常被敲的地方露出一塊光潔。當然,這些景致並不是吸引她的重點,最重要的是,這裡鮮少有喧譁的人群來打擾,多得是潛心靜讀的學子。
「呃,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裡有人……」
木春熙走到平時坐的石階前,發現已經有一位同窗先行在這裡歇息了。
雖然穿著同款的書生裝束,但木春熙發誓,她從沒有在課堂上見過這個人。瘦小的身板蜷縮在牆角,頭髮有些凌亂,束帶都散開了,只是那張面孔意外地整潔清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羞怯,這書生的雙頰滿佈著紅暈。
雖然覺得這種情況她應該迴避,但在書院被冷落得夠久了,她不想放過任何跟其他人搭話的機會。
「那個……我能坐在這裡嗎?」
書生沒有說話,只是更緊的蜷縮起身子,然後幾不可察地點點頭。
「謝謝。這片竹林好漂亮喔,我也很喜歡看。」木春熙沒話找話,「我叫木梓今,是九街木家……」
「我認得你。」那書生開口了,聲音有點兒顫,「你是木家的小兒子。」
「欸?真的嗎?想不到書院還有認識我的人!」木春熙的心情突然不那麼灰暗了,原來她在書院也不是完全透明的嘛!「那你叫什麼名字?」
「聞人玉,鐘三巷聞人家。」
乾平縣多出狀元,絕對不是因為乾平縣的水土異於他地,而是這裡本就有很多聲名顯赫的書香世家。和外來戶不同,這些世家通常不願與普通人為伍,更看不起那些想要光宗耀祖而搬來乾平的有錢人,他們的存在,就像是乾平縣的另一種皇族。
這些書香世家中,尤以鐘三巷的聞人家最為出名。這個家族出過幾個有名的大文豪,每次科考不一定會高中狀元,但凡是鐘三巷聞人家的孩子,就一定會取得名次回來,那些進京做官的聞人家子弟更是桃李滿天下。也因此,聞人家幾乎成了乾平縣的傳奇,就連縣令也不得不禮讓三分。據說,聞人家的大門只有在子弟考取狀元衣錦回鄉後,才會大方敞開。
聞人玉吞了吞口水,一雙含霧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木春熙,似乎在等著什麼。
木春熙瞪大眼睛,用幾近於膜拜的口吻道:「哇!你是那個聞人家的人?」天哪,她小時候最崇拜的就是聞人家的人耶!那可是乾平縣最有威望、最博學的家族!
書生好似有些失望,「嗯,很難相信吧?像我這樣的人……」
「那夫子抽試的文章你都會背囉?」
「會是會,可是每次都比不上白家公子。」身為書香世家的子弟,竟然比不過商人後嗣,這在清高孤傲的聞人家看來,簡直是奇恥大辱。
「拜託拜託,你教我好不好?」木春熙可想不了那麼多,什麼比得過比不過,在她眼裡,再沒有誰比書生和文人更值得崇敬了。
聞人玉瞪大眼睛,「你要我教你?」
木春熙終於有一點臉紅,「我知道你們都是從小開始背書的,可我不是啊。我家除了阿娘會教我認字,其他人都沒有要求我一定要背書,不會背很正常吧?」
聞人玉點點頭,突然覺得不對,又連忙搖頭,「不是這個,我是說我學得也不好,跟白家公子差得遠呢。」
每次不管是什麼樣的考試,自己總是被白鏡如遠遠地拋在後面,而爹娘、伯父伯母似乎也放棄他了,聞人玉實在不覺得自己有教別人的資格。
木春熙對他的反應不以為意,單純如她,還沒有深刻地認識到人們對所謂名次的要求有多麼功利,只是希望跟新朋友一起讀書。所以,她自以為是地想到了一個好方法,「那你教我就當在溫故,我也可以知新,咱們一起超過那個傢伙!」
溫故而知新,上學堂一個月以來,這是木大小姐唯一熟記到活學活用的句子,可喜可賀。
聞人玉看著她閃亮亮的眼睛,好像受到蠱惑一樣點點頭,立刻迎來木春熙的熊抱,嚇得他整張臉漲得通紅。他向來膽小懦弱,哪怕是跟他爹娘,也不曾有過這麼親密的接觸,木春熙的熱情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然而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身後,一個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塵,自言自語道:「呿,想不到小木頭也挺會說話的嘛。」接著,他慢悠悠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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