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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捨得說再見~非妳莫屬之四

 

「這裡到底是啥鬼地方?」
耳邊又有不甚文雅的言詞飄蕩而過,慕容優在心裡寫下「淡定」二字,卻還是被接二連三的哀聲嘆氣吸引,看向一旁唸唸有詞的女子。
她頂著一張美豔無雙的臉,穿著一身奇裝異服,頭上的髮絲短得像幼童,髮梢最長處也只覆蓋到脖子而已。
最特別的是,她時常會繃出一些不成章法的詞句,讓人有聽沒有懂。
這個女人,說自己名叫孫悅,不是澄楓。
她是慕容優的同門「師姪」白虎耗盡修為,從數千年後的人世帶回現世的人。白虎認定她是死去的澄楓轉世,但慕容優覺得她不是。
澄楓若知道自己會轉世成這副模樣,恐怕不會想去輪迴了吧?
「孫姑娘,方才白虎又派人來請妳過去。」
孫悅聽見慕容優的提醒,撇撇嘴巴,「不去!見到他就火大,也不問我願不願意,一句我是他愛人的轉世就把我弄到這裡,有夠鴨霸!」
「姑娘與澄楓的相貌,確實神似。」
「我不是她。」孫悅截斷慕容優的話,直勾勾地盯著他,彷彿在說,假如他也認定她是澄楓,她會跟他翻臉。
慕容優略微頷首,他明白,她是另一個人。
孫悅滿意地笑了,完全沒有寄人籬下應該收斂脾氣的自覺。
這裡的人,都把她當成死去的澄楓,不管她如何辯駁,沒人尊重她的意志。只有慕容優認為她就是她,從未將她當「故人」看待。
她喜歡慕容優的明理,所以,在他的阻止之下,她放過了骨頭快被他踩斷的白虎,跟著慕容優到他的地盤上暫時借住。
接下來,不管白虎的手下如何糾纏,她都不肯再去見那個害她淪落「異鄉」的罪魁禍首!她要待在慕容優這個不會強迫她的男人身邊,好好地設想一下如何回去她原本的世界?
「那個叫白虎的人,是你的晚輩,你說的話,他應該會聽吧?」孫悅討好地望向慕容優,笑道:「你叫他送我回去,好嗎?」
她實在搞不清楚,這裡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
年代是她從沒聽說過的,皇帝的名諱她也記不得在歷史上有沒有……雖然這跟她對歷史很無知有關,不過,這裡是好是壞都與她無關,她不想長留!
再說了,她和這裡的人,雖然語言交流上沒什麼問題,但用詞遣字不同,話意還是有差別的,經常說著說著就變成雞同鴨講。
況且,眾人不肯正視她並非澄楓的事實,固執地把她當熟人對待,熱情殷切得她難以消受,到現在,已發展成只要看見慕容優之外的人,她都會毛骨悚然的地步。
這種地方,她怎麼待得安穩啊?
「白虎的修為在本門之中數一數二,門中長幼對他寄予厚望,盼他早日修成正果,但他違逆天命,將不該存在於此的妳帶來了。」慕容優端詳孫悅神色變化不定的臉,見到許多引人發噱的表情。
「你好像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孫悅眉頭打結。
慕容優忽然想笑,孫悅毫不掩飾的態度令他感到新鮮有趣。「別急,我想提醒妳,他為妳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
「這又不是我要求的,難道算是我的錯?」
「不,但他犯了錯,付出了代價,又怎能一無所獲就把妳再送回去?」
孫悅連忙插嘴:「那更應該讓我回到屬於我的地方,修正這一項錯誤。」
「無法修正了。」慕容優遺憾地道:「我說過了,白虎逆天而行,已付出一身修為,甚至失去根基,再難復原了。他已無能力送妳歸去。」
孫悅錯愕,咬緊下唇,眼中光芒閃爍不定,半晌,她瞪著慕容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師,你和白虎的師父是同輩吧?」
「妳喚我慕容即可。」
「慕容大師!」孫悅很有感情地吶喊,把腦筋動到眼前沉著冷靜的男人身上。「我見到您就像見到世外高人,有種言語難以描述的沉醉感,看,您整個人散發出聖潔的光輝,照亮了我的內心和未來的方向啊,慕容大師!」
慕容優的嘴角微微抽搐,這次,他真的忍不住笑意了。
「您的能力一定比白虎更高深……」
「姑娘,請妳有話直說。」
孫悅不好意思地瞇瞇眼,羞澀地問:「您能不能送我回去呀?」
「姑娘高估我了。沒有人能逆天而行卻不付出代價。即使是修復被改變的命數,也得付出同等的代價。」
「大師,麻煩您講話直白一點,用詞不要太拗口。」
「……」
「抱歉,請忘了我剛才的不敬之詞,大師您繼續,但是,我能不能確認一下,您的意思是,把我帶來和送我回去,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是。」他承認,自己的修為比白虎高深一些,不過他仍是肉體凡胎,並非無所不能,無堅不摧。
何況,當孫悅到此之後,被擾亂的天命自然會有演變,出現新的局面,漸漸回歸正常。她留下,並不見得天命會被擾亂,但送她走,卻是一定會有犧牲,他與孫悅非親非故,怎麼可能像白虎一樣自我犧牲?
「代價……你付不起嗎?」孫悅看得出,慕容優不是個樂善好施的人,對於幫助她這件事,他興趣缺缺。
可他說了,白虎已沒有送她回去的能力;那除了他,還有誰可以幫她?也許還有別的人,只是,她來到這裡,除了慕容優以外,和任何人都不熟,她還能去求誰?
再三思索,孫悅決定,先纏著他哀求一陣子,順便打聽狀況,若他死都不答應,她再找別人,如果……還有別人讓她挑的話。
「代價是輕是重,並非關鍵。姑娘,妳到此地的命數,已有了新的變化,不妨順其自然。」慕容優坦誠說道:「毋需費心力去改變。」
「需要費心力的,是送我回去的人,所以,我能理解你這番話的意思,你不想當個白費力氣的人。」孫悅審視慕容優,彷彿看透了他冷漠的本質。
她陰鬱的語調,勾起了慕容優封藏多年的脾氣。
他用嘲弄的語調回道:「請問姑娘要以什麼理由,說服別人為妳勞累?」
孫悅瞪眼,聲量提高,「這和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是一樣的道理嗎?眼見別人有難,不該伸出援手嗎?」
「修行之人,講求獨善其身。」慕容優不跟她客套,直截了當地道:「姑娘既來之則安之,有的是人照料保護妳,不會令妳發生危難。」
他自認拒絕孫悅的請求並不過分,讓孫悅來到這裡的不是他,沒理由要他犧牲精力,送她回去。
孫悅也不得不承認,慕容優的拒絕在情理之中,只是,能夠承擔責任的白虎已無力彌補過失,她只有求助別人。
她真的不想留在一個陌生的世界,不管這裡有多麼好……而且,她現在還真是一點都感覺不到這裡有什麼好!
「我不是要強人所難,而是想與你協商,有什麼我能做到的,你不妨告訴我,讓我來付出,換取你的幫助,這樣可以嗎?」她繼續討價還價。
慕容優哪裡需要孫悅的付出?他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她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又能給他什麼?
可他還是點了點頭,圓滑地回道:「若有需要,我會麻煩姑娘。」
孫悅接不上話了,明明知道慕容優是在敷衍,卻別無他法,只能暗暗想著自己該不該嗲聲嗲氣地應一句:等你哦!
「少爺──」
棋聲在遠處的喊叫,漸漸傳入書房裡。轉眼間,只見他匆忙地跑來稟報:「少爺,老夫人上山了。」
早有預料的慕容優,面色如常,多看了孫悅一眼,示意她這個「外人」應該離開。
孫悅恍若未覺,繼續坐在書架邊,翻看慕容優的收藏,一邊吃他的茶點。
這個女人真是……隨興?率真?我行我素?或者該說是目中無人?慕容優不知該如何形容孫悅。
她說她來自一個沒有皇權、提倡民主的世界。在那兒,男女平等,主人也要尊重傭人。
她說她自食其力,養家糊口,二十六歲,相過幾次親,目前沒有「男朋友」,但絕對不會將就白虎……
她的這番自我介紹,慕容優只聽了一遍,卻念念不忘。
他向來冷情寡慾,卻也禁不住想探究遙遠的將來人世會變成什麼模樣?而他們這些遠離紅塵的修行者,到那時又是否還存在?
「優!」隨著一聲叫喚,慕容家的主母慕容瑤,領著家中女眷,聲勢浩蕩地趕來。
進了書房,慕容瑤發現有個陌生女子在場,當下眉開眼笑,顧不得細看久未蒙面的兒子,忙不迭地走向孫悅,毫不生疏地盯著對方打量。
「姑娘,妳多大了,生辰八字是……」
孫悅被慕容瑤問得頭大,不知如何招架這份突兀的熱情。
「您好。」她正襟危坐,覺得慕容優的母親看她的眼神,就像狐狸看到雞一樣動機不純。
「娘。」慕容優不得不出聲喚著行跡可疑的母親。這麼貼近一個陌生女子觀察追問,實在有失體面。
「兒子,你算不出來吧?」慕容瑤回視兒子一眼,確定慕容優算不出她此行的目的,隨即與屋內的女眷們神祕兮兮地笑了。
慕容優見狀,心裡那股日漸增強的悶氣再度上湧。
慕容瑤走到兒子身旁,附在他耳邊道:「娘這次來,是為了告訴你,兒子,你紅鸞星動了!」
慕容優定住。母親歡快的嗓音,繼續在耳邊盤旋。
「娘以為你注定命中無妻,怎料前些日子,天出異象,家中長老以為世道會有變化,結果盤算下來,這異象卻牽扯到你身上了。」
慕容優默默聆聽,一屋子女眷笑望著他,丫鬟書童守在門外,而孫悅就坐在他對面──正在認真地把點心塞進嘴裡。
「兒子,」慕容瑤壓低了音量,喜道:「你的伴侶出現了。」
慕容優依然沉默,平靜地看著依然吃個不停的孫悅。
異象之日降臨的,不該存在於此的女人,改變他的命運,成為他本不該有的伴侶……母親的話中含義,在慕容優腦中無數次地迴盪。
「怎麼了?」孫悅遲鈍地發現屋裡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她。
她趕緊用手背擦掉嘴邊的食物殘渣,送給眾人一記比陽光更燦爛的笑。
慕容優別開眼,搖了搖頭,無話可說。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