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情奴
小雨含煙,庭院間的房屋被薄霧曖昧的籠罩著,所有的景物都是模糊一片,院中的小湖泛著陣陣漣漪,悄悄的迴旋,又悄悄的在岸邊擊碎。
「洛姑娘,堡主回來了。」侍女低低的聲音在湖邊的涼亭內響起。
斜坐在迴廊欄杆上的女子好像被驚醒,迷茫的睜開眼睛,如扇的睫毛輕輕飛起,看著身後的侍女,緩緩的蠕動水潤粉嫩的雙唇,「什麼?」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和天真,還有些意味不明的沙啞。
「堡主回來了。」侍女低垂著眼睛,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
「喔!」原來她沒有聽錯。洛孝綺坐正身子,青蔥般的手指斂著衣襟,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洛姑娘,可要回房更衣?」侍女看著她不疾不徐的動作,忍不住出聲提醒。
洛孝綺稍微不耐煩的抿了下唇,又轉頭看了眼湖面,終於點點頭,「也好,回去吧!」
她站起身,連做幾個深呼吸,試圖掩飾微紅的臉頰,然後在侍女的陪同下,回到房裡。
他回來了,是他回來了……她的心跳漸漸加快,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裡重複著這幾個字。
看著眼前的幾套衣裙,洛孝綺忍不住皺起眉頭。
不過是更衣,為什麼會覺得這麼麻煩呢?到底要穿哪件衣服去見他?紫色?會不會太悶?藍色?她好像有太多藍色衣服了,看起來很普通……
抬起眼,看了看早已拿出來,掛在牆上的那條紅色裙子,洛孝綺習慣性的咬了咬唇。
這是前些日子剛做好送來的,本來打算在他回來時穿給他看,但是現在她又改變主意了。她不能那麼輕易的讓他發現她有多想他回來,就像以前一樣,她可以繼續假裝,淡然的接受他的出現,接受他透過自己去看別的女人。
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不是嗎?
洛孝綺一向以為只有故作矜持才是保有尊嚴的唯一方式,這個「一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已經不記得了,也許是當初被告知自己不過是個替身時,抑或是一次又一次的發現他落在自己背後、看不出思緒的深沉眼神時,總之,從那之後,她就習慣了這樣,明明很在意,明明很開心,卻要緊咬唇瓣,把所有的心情收起來,故作不知,只因為她是洛孝綺,是怒雲堡裡最特別的丫鬟。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嘲弄。是啊!她真不是普通的丫鬟,可是怒雲堡堡主欽點的……暖床丫鬟呢!
一個丫鬟能有多大的造化,看看如今的洛孝綺就知道了,從村姑野丫頭一躍成為怒雲堡堡主的女人,這待遇可是讓堡裡所有的妙齡丫鬟銀牙咬碎也難以得到,偏偏她進怒雲堡不到三個月就做到了。不僅如此,她也因為身分升級,連帶的管起堡主所有的飲食起居,縱然堡主經常外出處理事情,可是他一旦回到怒雲堡,第一個要找的人必定是洛孝綺,兩人之間你儂我儂的深厚感情,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走到怒雲堡最大的庭院外面,所有的侍女、嬤嬤都自然的退到後面。
在他的院落中,從來見不到別的女人。這對其他女人來說,也許是能顯示出她在堡主心中地位的象徵,但是對洛孝綺而言,是她被整個世界拋棄的預兆。
她感覺到心跳如擂鼓,青蔥般的手指在袖子裡緊握成拳,偏偏還要露出最完美的笑容,向庭院外的侍衛點頭問好。
訓練良好的侍衛回禮後,迅速讓出一條路。
她看著幽深的石子路,穿著繡鞋的腳毫不猶豫的踏了上去。這條通往那個充滿誘惑又讓人無法自拔的地方的路,她不能躲避。
儘管不斷的暗暗警告自己放緩步調,然而雙腳已經開始飛奔,三個月不曾相見,思念在看見前方書房半開的門扉時徹底決堤,無數的徵兆告訴她,他真的回來了!
※※※
主院的書房裡,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在案桌前批閱近日怒雲堡周邊的事宜紀錄,馬場多了幾匹品種優良的小馬,被皇家用三千兩黃金訂下三匹;果園豐收,入庫五萬兩白銀;礦山產量穩定……這些紀錄繁雜而無趣,卻關係著怒雲堡上下近萬人的生計,一點都不能有差錯。
突然,他手中的朱紅狼毫筆頓住,然後放下,愣愣的看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雖然手邊需要批閱的文書堆得像山一樣高,但是此時似乎沒有什麼事能把他的注意力從扳指上移開。
一切就好像昨日,她的手還握著他的拇指,露出嬌羞又迷人的表情,微偏著頭,偷瞧他的反應,嗓音甜膩的開口……
「爺……」
男人抬起頭,看見因為奔跑而臉頰緋紅的她,一道火焰瞬間從他的瞳孔燒進了胸腔,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語氣卻顯得平淡的說:「怎麼?有人在後面追妳?」明明不該是這樣,不過這已經是他能表現出來的最大回應。
洛孝綺腳步一頓,臉色都快跟裙子一樣豔紅了。「沒有……」該死!她好像太激動了,不會惹他不高興吧?
「綺兒,過來。」
「喔!」她慢吞吞的走過去,試圖彌補剛剛的失禮。
看著她的窘樣,他的眼裡醞釀了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單手托腮,「什麼時候做的紅裙子?」
她語塞,剛才正在藍色和紫色之間糾結時,有個侍衛開口催促,告知堡主在書房想見她,讓她霎時把矜持和尊嚴全部踢到九霄雲外,穿上這條紅裙就來了。
嗚……她之前一直保持的矜持又冷淡的形象在今天算是徹底被自己毀盡了。當然,那所謂矜持又冷淡的形象,恐怕也只是她自己臆想的。
「是堡裡的繡娘說我的衣服太素,應該換個風格才做的。」早知道她就應該繼續素得像棵青菜才對。
「很不錯。」
「啊?」還在為了形象盡毀而暗自神傷的洛孝綺,沒聽清楚那句含糊不清的話。
他搖搖頭,不再重複。
「來幫我研墨。」
她乖乖的過去,正要對他說什麼,看到他的左手無意識的轉著右手拇指上的扳指,眼角刺痛一下,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書房恢復平靜和沉默,洛孝綺一邊研墨,一邊觀察三個月不見的他。
這男人從來都不是舞文弄墨的料,卻願意收斂一身的肅殺,像個書生一般拘謹的被案桌困住,只為了履行做為怒雲堡堡主的職責。
她的目光又落在他執筆的右手上,因為長年摩挲,扳指變得太過圓潤光滑,只不過他從來沒有想過將它換掉,據說那是「她」親手為他套上的。
扳指說大不大,但是說小,又讓人看著覺得礙眼。墨玉反射著點點的光,從她眼前閃過,映襯著女子忽明忽暗的眸光。
視線從扳指拉回到男人認真的側臉上,那張面孔說俊美無儔是有些過了,但是他令人難以忽視的冷傲氣質足以讓天下所有的美男子自慚形穢,更別說他高大偉岸的雄壯身形,雖然有別於現下世間推崇的文人清瘦身形,但健美的肌肉線條和強而有力的臂膀還是讓無數女人迷戀不已又不敢妄動。
她深刻而殘忍的認識到自己的身分,如果不是長得像「她」,絕對不會跟他有任何的發展,所以她安分守己,默默的把自我吞噬,做一個完美的替身。可是她到底也是人,是個女人,還是個一被人寵就會昏頭轉向的蠢女人,她可以隱藏自己的性情、喜好、生活習慣,但是沒辦法藏起她的心。
她不相信過了這麼久,他不會察覺不到她的心意,恐怕他是刻意無視,又或者完全不在意吧!即使她愛他又怎樣呢?她只是個不足稱道的替身罷了。
秦梟這次沒再出神,文書批閱得很是順利。
當洛孝綺研墨到手有些痠的時候,他放下文書,將她拉到懷裡,用獨有的手法按摩她的手腕。
她順從的依偎在他寬厚的胸懷裡,用另一隻手在他的鎖骨上畫圈圈,不無埋怨的說:「爺一回來就忙著工作。」她笑著,感應到他的身體隨著她手指尖的動作而漸漸緊繃,惡作劇一般,輕輕的在他耳邊吹了口氣。
「女人!」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她咯咯發笑,喜歡他被輕易的挑起感覺的樣子,那讓她有種莫名的滿足感。她是暖床丫鬟,滿足他的慾望是她的職責,然而這其中包不包括挑逗他,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有心「使壞」的時候,他從來都很配合。
很快的,她就笑不出來了,小巧的下巴被人扣住,緊接著灼熱又霸道的呼吸奪走了她水潤朱唇間稀薄的空氣。
洛孝綺總是想不通,秦梟那樣一個冷靜自制的男人是怎麼做到在瞬間把自己變得滾燙而危險?
「唔……」
唇瓣被他野蠻的咬了一口,有些疼,她因痛呼而微張的小嘴給了他可乘之機,唇舌徹底的被人攻佔。
她的手無助的攀著他的臂膀,身子逐漸軟化,由著他用舌頭一遍又一遍的愛撫她的口腔內壁。
也許是很久沒碰過女人了,秦梟的動作有些粗魯,拉扯著她脖子後的肚兜繫帶,力道大得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
洛孝綺面上一窘,連忙推開他。這人,外衫還沒脫,就要搶她的肚兜,倒真是知道什麼是「釜底抽薪」!
知道自己操之過急,秦梟非但沒有被拒絕的惱意,反倒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裡,驟然停下動作使得他微微喘息。
「弄疼妳了?」他的大手溫柔的撫過她頸子間被細繩勒紅的痕跡,「是我太急了。」
洛孝綺胸口一窒,溫柔和甜蜜不可阻擋的湧上心頭,勉強笑道:「你剛回來,肯定還沒用膳,我讓廚房備上了,你看……」明明是自己先做出挑逗的動作,最後反倒成了逃兵。
秦梟意味不明的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也好。」
她連忙退出他的懷抱,俐落的整理自己凌亂的衣裳,「爺請稍等,我去差人把晚膳送來。」
「嗯。」看著她快步走到門邊,他忍不住嘆口氣,「綺兒……」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他還是忍不住隱隱的期盼什麼。
洛孝綺停下腳步,轉頭,對秦梟眨眨眼,「爺,有什麼話,咱們晚上再說也不遲。」
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露骨,她紅著臉出去了,再也沒看留在身後的男人和案桌上略顯寂寞的書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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