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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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珊瑚原本是想找個女工讀生,而且最好是大學生,還要手腳俐落,擅長做事。
衛青金這個少年與她希望的人選完全背道而馳,可是他的表現卻也令她大為意外。
一個貴族學校的少爺學生能有什麼能耐?本來她是這麼認為,雇用他的同時,其實也做好可能隨時必須將他辭退,再找人遞補的心理準備。
事實證明,她小看了衛青金。
他表現得相當令人讚賞,有關於花材的種種事項,不論是花卉的分門別類、基礎保養、除蟲治病,全都學得又好又快,好像天生就該吃這行飯。
高珊瑚在一個月試用期期滿當天就給衛青金調薪,並宣佈他成為珊瑚花坊的正式工讀生。
「這樣你才不會跳槽囉!」她將薪水袋遞給他之際,瞧見他又驚又喜的表情,不禁莞爾,「你表現得很好,青金。」
「耶?真的嗎?」衛青金露出靦覥的笑容,牢牢抓著薪水袋,「謝謝珊瑚姊的讚美。」
「第一次領薪水喔!」負責開車送花的小紀故意鬧他,嘻嘻哈哈的跟他勾肩搭背,「好小子,要請客。」
看來衛青金在珊瑚花坊裡不但領到人生的第一份工讀薪水,也交到職場上的第一個朋友。
「你就別鬧他了,小紀。」三十幾歲的李姊是二度就業的婦女,用管小孩的口吻說道:「別欺負我們家老實的青金。」
「這才不是欺負,對不對?青金,我們可是哥倆好。」小紀仍勾著衛青金的脖子不肯放,「請客,要請客。」
「好吧!你要我怎麼請?」被小紀一直鬧,衛青金只好投降。
「我們到KTV唱歌,好好的唱個夠。」小紀馬上說出自己的意見。
「KTV?那裡好玩嗎?」衛青金狐疑的反問。
「隨你玩,隨你唱,餐點飲料免費吃到飽,天堂啊!」小紀眼睛發亮,拚命的鼓吹。
「小紀,你也幫幫忙,青金才剛拿到薪水,你就要他馬上掏出來花掉喔!」李姊忍不住插嘴。
高珊瑚微笑,凝望這打打鬧鬧的一幕。
「錢賺了就是要花,不然要幹嘛?」小紀露出狡猾的笑容,「而且這次花得愈多,下次就可以賺得愈多,這可是經濟學原理耶!」
「真的嗎?」衛青金信以為真。
「當然是假的!厚,小紀,就叫你不要欺負青金。」李姊翻個白眼,大聲斥喝。
高珊瑚再也忍不住,輕笑出聲。
如果說衛青金是青澀的小白兔,那麼小紀就是小狐狸,不過大家都知道他的本性不錯,並不是真的學壞了,只是有點流裡流氣罷了。
高珊瑚轉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嗯,差不多該打烊了,反正時間已經這麼晚了,不會有客人上門了。
她打開玻璃門,走到店外,將門把上的壓克力牌子翻過來,顯露出「休息中」三個字,再彎下腰,想將數盆小鳳仙搬進店裡。
這時,一陣聲音響起,一輛高級轎車自大馬路的彼端駛過來,在路邊停下。
放下花盆,她好奇的轉身,正好看見一名西裝筆挺的男人走出車子。
那是個威嚴冷肅的男人,三十多歲,一身名牌考究的打扮,舉手投足間氣勢陽剛,卻又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從容優雅。
男人抬起頭,看了珊瑚花坊的招牌一眼,大步上前。
莫名的,高珊瑚的心跳亂了一拍。
「你們打烊了?」男人在她的面前站定,打量她的容貌和打扮。
呃……她忽然覺得自己的頭髮好亂,衣服也被肥料和土壤弄得好髒,臉上非但沒有化妝,甚至連護唇膏也沒有搽……
「對,我們打烊了。」哎喲!妳好三八喔!高珊瑚。她趕緊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先生,如果你要買花的話,明天請早。」
咦?她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好像有點眼熟……她是否曾經在哪裡見過他?
「我不是來買花的。」男人蹙起眉頭,「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請問找……」
「叔叔?」衛青金不可思議的驚呼出聲,「你怎麼會來這裡?」
他和小紀在店裡聽見了交談聲,一前一後的走出來。
「你說呢?」一看見衛青金,衛飛石立刻板起臉孔,「倒是你自己說說看,為什麼會跑到這種地方?」
「我……我是來這裡打工的……」從小父母早逝,衛青金可以說是被這個叔叔一手帶大的,自然是對他敬畏有加。
「打工?!你的零用錢不夠用嗎?那麼叔叔下個禮拜再多匯一萬元到你的戶頭。」衛飛石毫不考慮的說。
「不是的,錢夠用,叔叔,我沒那麼會花……」衛青金囁嚅。
「那你為什麼要出來打工,每天都很晚才回家?」衛飛石慍惱的追問。
「因為……因為我在這裡打工的感覺很好,很有成就感……」衛青金認真的解釋。
「你想從工作裡找到成就感?那為什麼不好好的念書呢?念書也是一種工作啊!」衛飛石更加慍惱了。
「不是的,叔叔,在學校裡念書和在這裡工作是不一樣的。」衛青金反駁。
「我可以安排你到公司做事,豈不是比在這裡打工更好嗎?」衛飛石還是無法理解,「看你想在公司裡的哪個部門工作都行。」
「不是,不是這樣啊!叔叔,你……你怎麼就是不懂?」衛青金的臉漲得通紅。
「是,我就是不懂你……」衛飛石原本打算要長篇大論,責備姪子,但是一看現場還有別人在,家醜不可外揚,於是緩了緩口氣,「算了,別說那麼多了,你現在就跟我回去。」
「我不要,我已經和同事約好了,他會騎機車載我回家。」衛青金搖頭拒絕。
衛飛石的臉色愈來愈冷厲不快,稜角分明的臉部線條繃得更緊,冷冷的命令道:「走。」
在場的所有人聽了,都微微瑟縮一下。
「我……好吧!那我……我……」衛青金結結巴巴,最後還是被衛飛石的氣勢打敗,肩膀一垮,垂頭喪氣的走向轎車。
「你未免對他太兇了吧?」高珊瑚忍不住出聲。
衛飛石那毫無轉圜餘地的命令態度讓她看不下去,衛青金可是他的姪子,不是犯錯的罪人。
挑了挑眉頭,衛飛石有些驚訝,淡淡的瞟她一眼,是防備,也是警告。
「謝謝,青金這個月在這裡承蒙照顧。」
他逕自轉身,坐進車子的駕駛座,揚長而去。
「天啊!真是想不到……」最後出來的李姊難以置信的頻頻搖頭,「光是看青金身上的高中制服,我有想過他可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但是……是『衛世』的大老闆耶!衛飛石居然是青金的叔叔!」
衛世?
高珊瑚終於想起來了,「李姊,妳說的可是亞洲最大珠寶供應商的衛世?」
難怪她也對那張臉孔有種熟悉感,是了,衛飛石,他的照片最近才出現在某知名商業週刊的封面。
一提到珠寶,便想到衛世,它在亞洲版圖上縱橫不說,近來聽說還預備以土耳其為跳板,進軍中東市場。
「青金居然是衛世家族裡的小孩?」小紀咋舌,「好樣的,青金居然都沒說過,是不是兄弟啊?而且他那個叔叔怎麼跟他差那麼多?他們真的是叔姪嗎?」
「我們不就是親耳聽見青金那樣稱呼他了嗎?倒是看這個情況,青金來花店打工這件事,並沒有跟家裡報備,我比較擔心的是青金這樣被帶回去,明天還能不能來打工?衛飛石似乎並不贊成呢!」李姊面色擔憂的說。
「是啊!」高珊瑚輕輕嘆口氣,溫婉的笑容不自覺的流露出些許苦惱。
如果衛青金的家人事先並不知道他要出來打工,又這樣突襲似的被人帶回家,十之八九明天就不會再來了。
果然,衛青金第二天就沒有到珊瑚花坊工作了。
然後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都沒有出現。
這期間,高珊瑚試著以他留下來的手機號碼聯絡他,可是無論她撥打幾回,始終都是聽見「您撥的號碼目前無人接聽」的語音服務。
「真傷腦筋……」她喃喃。
原本店裡就有人力不足的現象,她才會張貼徵人啟事,現在工作才剛上手的衛青金又無故曠職,無奈之餘,她只能再找新的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