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歲呈祥
「我臉上有什麼嗎?」孫可賀淡笑,誠懇問道。
「沒……」乾咳一聲,童祥澐顯得狼狽,眼神亂飄。他怎麼無聲無息的……
「若是真有,還請小姐妳直說,這些天我時時掛在心上。」他觀察她,自然知道他也被反觀察。
這些天?
對方的話擺明她偷覷的行為很久了,童祥澐腦門一熱,「因為你先看我……」
孫可賀闔上書,聲音很輕,目光不閃躲,直直望著她,眼底在聽到她的反駁後,盈滿溫和笑意。
不過,童祥澐開始懊惱了。她這麼一解釋,等於拐個彎承認自己結結實實犯了偷窺……
「我提不出證據證明我的清白,但我方才閉目養神時,真實感受到妳的視線。」他這做賊的倒態度淡然地喊抓賊,讓童祥澐兵敗如山倒。
輕咳一聲,孫可賀再道:「那天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你、你誤會了,我不是要尋短!我攀上鐵網是為了拿卡住的樂譜,誰知道腳下一個踩空才會摔在你身上……啊!也不是故意要摔在你身上,我偷看你更不是因為怕你說出去……不是不是,我不是要故意偷看你……」她把該講和不該講的都給全說了。
童祥澐語無倫次的慌亂讓孫可賀有些心虛,他得收斂點,才不會造成反效果。
「我相信妳。」一句話堵死她。
微張嘴,童祥澐像聽到了最有救贖感的聖語。
「很高興聽到妳攀上鐵網架的原因不是負面。」孫可賀幾乎笑瞇眼。
他相信她?這、這麼輕易?
「我……」
孟德爾頌小提琴協奏曲第一樂章長笛版二度響起,童祥澐的內心隨著急促快速的曲調激起小小浪花,沒有說完下文,她急著想跨步走到孫可賀身旁的空位上拿手機,怕鈴聲吵到人。
她太沒禮貌了!男友掛掉電話後,原以為習慣沉默的手機不會再響,便沒有順手設定為靜音,他被她打擾了兩次一定很氣悶吧?
童祥澐往孫可賀看去,發現他還望著她,令她有種正要朝他飛奔赴約的錯覺……
於是,她繞了弧度,拉開與他的距離,以不太自然的方位抵達。
孫可賀怎麼不明白?但也只是微笑,重新翻開書本閱讀。
童祥澐對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很訝異,她按下通話鍵。
「喂?」照例走離孫可賀,避免干擾他。
「祥澐,我到了,呼,好涼快!」林偉培的聲音聽起來通體舒暢,像沙漠裡的旅人喝到一口珍貴的冰泉水,語氣自然得不得了,完全不覺得自己剛剛做了件失禮的事。
「到了?」什麼意思?
「我在圖書室裡,妳下來吧!」
「圖書室?你……」不是在生她的氣嗎?「現在下去嗎?」
「當然啊!妳該不會要待在頂樓不離開吧?」
「可是我還想再多練習……」
「祥澐,別任性,我已經配合妳到圖書館來了,難道妳就不能犧牲點練習長笛的時間嗎?天氣這麼熱,被太陽曬一分鐘就會中暑,快點進來冷氣房涼一涼,妳是女孩子,要多注意防曬,皮膚才會漂亮!」林偉培說得誇張,唱作俱佳,「就這樣,等妳哦!要快點。」
沒來得及開口,電話的另一端靜謐非常,童祥澐半點上訴的機會都沒有。
她……又被掛電話了?
童祥澐翻轉著手機,懷疑是不是哪裡的零件出了問題?
奇怪,為什麼每次和林偉培通話,無故被切斷的機率就會大增?
不自覺仰頭向天,天上蔚藍一片,清澄遼闊,完全找不到白雲的蹤影。太陽很毒辣,但藏在陰暗處裡看著光亮和闇黑的分界線,彷彿更能感覺到涼爽。
他懂不懂這種感受呢?
拉回心緒,她的內心告訴她,他可能無法理解,否則,他不會講出方才那些話語。也可能是她的想法和一般人都不同……
嘆口氣,童祥澐旋身走回長椅開始動手拆解長笛,將長笛妥善收入長笛盒內,並抽了張面紙拭乾臉上的薄汗,當她揹起包包準備下樓時,她低著頭,用稍嫌小聲的音量對孫可賀說:「很不好意思,今天吵到你……」
孫可賀這才抬首,「哪裡。」
迴避他的目光,童祥澐的右手在裙邊搖了搖表示再見後,離開頂樓。
盯著吞沒她的門,孫可賀若有所思。
爾後,他從容地站起身,修長的指扣住書本,追隨某人而去……
反正他都和「偷聽」及「偷覷」牽扯不清了,即使避開「跟蹤」這項不名譽的行為也清白不了多少,那就黑得徹底點!
※※※
假日並沒有為圖書館帶來人潮。
隨著科技日新月異,民眾能夠消磨時間的地方比比皆是,舉凡書局、網咖、簡餐店、速食店等等,選擇眾多;要吹冷氣消暑,圖書館不會是第一首選。
而且網路發達,打幾個字後再點點滑鼠,要什麼樣的資訊和知識沒有?圖書館顯然正逐漸變成時代潮流下的犧牲品。
推開圖書室的透明玻璃門,書本紙張的特殊香味混合著冰涼冷氣撲向孫可賀,深深吸口氣,他喜歡這個獨特的味道,但溫差過大使他輕咳了兩三聲。
圖書室裡人跡稀少,有的坐在長桌閱讀,有的站在高立書架旁選書,三位櫃台借書人員竊竊私語地聊著天,甚是悠閒。
孫可賀先歸還了書,然後,他走過一座又一座的書架,像個隨意瀏覽的人。
終於,在最後一排書架和牆壁之中,他看到了童祥澐和林偉培的身影。
那裡離櫃台最遠,除了她和她男朋友,再無別人。孫可賀晃進他們察覺不到的前排書架,選中一本感興趣的書,不讓自己太招搖。
做壞事,得用掩飾配合,雖不高明,但他盡量。
童祥澐和林偉培的對話,斷斷續續傳達至耳朵閉不上的孫可賀耳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