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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輔相~雄霸天下.治世能臣之一

 

半傾的屋頂露出大半破舊地面,宛如廢墟般矗立在城郊外,少了窗又少了門,看起來活像是半夜有鬼出沒的地方。
但是一踏入屋裡,只見那半片屋頂覆蓋著的地方,卻又整齊地擺上了衣櫃、床舖,而且打掃得還算乾淨,與屋外雜草遍生的樣子看來截然不同。
雖說是要辦正事,小姑娘卻將殷續領到這地方,教他好生不解。
「這是我住的地方啦,你在這邊等我一下。」小姑娘朝著殷續一笑,然後打開了櫃子。
裡頭疊著幾套衣裳,看來都洗得乾乾淨淨,也收拾得頗為整齊,只不過想起方才行徑,殷續不由得在心裡頭苦笑了一聲。
看來這些衣裳,也是小姑娘依老招數騙回來的。
不過在這些新衣服裡頭,也有幾件看起來舊點的,只見小姑娘將裡頭最舊、補丁最多的女裝拿了出來,俐落地甩直了攤在床舖上,然後便轉頭往殷續瞄了下。
「轉過去呀!書呆子,難不成你還看著我換衣服嗎?」她揮揮手,往望著自己出神的殷續喚了聲。
真是的,虧他還是個讀書人,知道男女授受不親、該避嫌,卻不知道姑娘家換衣服時不許偷瞧嗎?
「抱歉。」殷續恍然大悟,連忙轉過身去,只是……
聽見身後傳來很明顯是寬衣解帶的衣服摩擦聲響,卻教他尷尬得有些無地自容。
他平時生活得規矩,別說是這種同處一室、大姑娘背著他換衣裳的事了,不論走到哪兒,所見的總是穿戴整齊的大家閨秀,而且個個端莊有禮,絕不會遇上這樣不知該說是大方豪爽還是羞恥不論的小姑娘。
可是回想起她同他說過的話,再想想小姑娘所處的境地,殷續卻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情況其實很正常。
這裡不是他住慣的宰相府邸,也不是家中的華屋,而是一個小姑娘為了謀生、為了活下去,努力找到的棲身之所。
他這回微服私訪,甚至不惜扮成乞丐,為的不就是知曉百姓的生活,並徹底追究流民盜賊的來由嗎?
若是他還一味抱著在宮裡慣有的看法,那麼即使他不透過地方官的安排、親眼見識過徽國子民的生活情況,怕也是看不出端倪來的。
他必須先設身處地,與百姓們站在同樣的立場,接納他們的看法,才能夠明白這國政失算在何處吧?
逸出一抹無聲苦笑,殷續忽然覺得思緒較從前在宮中時寬闊許多。
果然聽傅衡的話,出來多走走是對的,想必這趟回宮,他的人生經歷將會增添不少。
「大姊,這一路上蒙妳照顧,可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大姊名字。」殷續一邊在腦海裡思索著,一邊開口問道。
這小姑娘算來是他的恩人,還指點他不少迷津,即使他無法以真實的身分面對她、向她道謝,但至少回宮後,他能夠派人打聽得到她的下落,適時找機會回報她的恩情。
「哦,我叫幼梓。」小姑娘乾脆地回應,又補上一句:「那你咧?總不能老喊你書呆子、二愣子吧?」
「我叫……」殷續正想自報姓名,可一想到拿著宰相的名字在外邊晃盪似乎有所不妥,便改了口,「大家都喊我阿續。」
「這名字還不錯啊,不會太拗口、又好叫。」幼梓笑道。
聽幼梓似乎沒有追問姓氏之意,殷續總算是鬆了口氣。「大姊,我能不能問妳,為什麼不走正業,卻要用這些方式賺錢?」
兩個人同處在一間屋子裡,不說幾句話似乎有點悶著,而且幼梓還在自己背後換衣裳,為了轉移注意力,殷續索性開口試探。
「你也真傻,連這點事都想不透。」幼梓沒轍地瞄了眼殷續,雖然只是背影,她還是覺得一個勁兒抬頭往外瞧去的殷續有些傻頭傻腦的。
「你想想吧,我一個小姑娘,不像男人身強體壯,可以打獵砍柴,即使要下田,那些向有錢地主租地耕種的佃農,也沒多餘的錢請人幫忙幹活。」總之只要是需要點力氣的工作,大多都嫌她姑娘個頭小,使不上力,請來也是白費錢,因此根本沒人會雇用她。
「所以啦,撇開這些差事不提,我想活下去還有兩條路,一是把自己賣進青樓當妓女,可是憑我的姿色,一定沒能混吃等死,反而會恩客天天上門,我可不想選這條路。」搖搖頭,幼梓還沒等殷續來得及開口阻止,便將這個想法駁回。
「再來呢,就是賣身為奴,問題是有錢人家常住著一群狼心狗肺的傢伙,像我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一進宅裡,九成九給老爺收去當第十幾二十房的小妾,不然就是混蛋少爺夜半摸上床糟蹋人,這樣跟進青樓有啥不同?所以我兩個方法都不想選,又找不到其他工作,只得出此下策啦!」聳聳肩,幼梓吐出了結論。
殷續聽著她的說詞,再想想她扮男裝的模樣,確實是眉清目秀,但實在是無法把她跟相貌美麗聯想在一起。
但聽幼梓說的,卻又對自己極有自信,彷彿她只要稍加打扮,一踏出門便能迷倒眾生似的。
「大姊,既然自覺姿色不俗,怎不找個好人家嫁了?」要說有個依靠,這是一般姑娘家最常選的方法吧?更何況幼梓確實也生得相貌端正,不開口談盜論匪的話,算得上是個秀氣的小家碧玉。
「好人家也是會挑人的,阿續。」幼梓越聽,越覺得這男人不只書呆,還沒見過世面,才會把事情看得如此簡單。
「挑人?」殷續不禁納悶,「挑什麼人?」
「他們呀,會選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就是刺繡畫畫唸詩都行的,但這些我一樣也不會,所以就算長得漂亮,頂多也只有貪圖美色的普通男人會娶我。」幼梓一邊梳理著長髮,一邊解釋道:「但是貪圖美色的男人,骨子裡一樣差勁,常是一輩子庸碌,沒什麼成就不說,老了日子一樣苦,既然如此,我何必替自己惹一身腥?」
「聽妳說得像是看透了人生。」殷續一直覺得怪,幼梓才十幾來歲的小姑娘,怎麼要人稱她一聲大姊?可現在聽她言語,倒不認為這是怪事了。
因為這番可謂犀利的言論,一般姑娘家還說不出個所以然哪!
「我這是看多了街上的夫妻打鬧,聽多了街頭巷尾的悲歡離合,也見多了富家子弟的惡劣嘴臉,所以才明白,一個姑娘家若是嫁錯人,日後還得生孩子養孩子,那一輩子就要陪給一個沒用男人了,所以到頭來,還是一個人過日子反倒輕鬆自在。」幼梓往臉上抹了點脂胭,讓自己看來精神點,嘴巴倒也沒停過。
「這倒是真的。」殷續吐出一抹淡笑,「所以,妳真是大姊哪!」
有著自己的人生見解,而且聽來彷彿經歷不少苦事,像這樣的幼梓,說出來的話聽似消極,卻也讓人不得不承認她其實挺實際的。
只不過,雖然也許幼梓會嘲笑他太過天真,但他就是想見到即使是像幼梓這樣無依無靠的百姓,也能有好日子過,能夠安心快樂過生活,才會當上了宰相,長伴君王身側,只是沒想到……
理念跟實際上的現實,差距不但大,還殘酷得教他吃了悶虧。
但他不會因此而放棄,他要讓徽國恢復以往天人治世的強盛、安和樂利,也希望幼梓可以不用再成天想著怎麼騙人、怎麼賺到一頓飽飯……
「喂,阿續,我換好了,你可以轉身了。」
女聲打斷了殷續心口裡泛開的微酸情緒,他斂起過分外放的同情,依言轉身,本以為頂多見到個秀雅又帶點調皮氣息的小姑娘,但是幼梓打扮過的模樣,卻教他大出意外。
即使舊衣補丁甚多,但是盤起長髮、略施薄粉的幼梓,不論是一雙晶燦明眸,或是一口嫩粉唇瓣,亦或是那俏挺秀鼻,甚至是穠纖合度的嬌小身材,都足以教人眷戀,想讓視線多停留幾分,貪看她的秀麗模樣。
盤起的黑髮漾著幽黑光澤,幾根垂散的髮絲飄盪在她的頰側,纖柔的頸項透露出幾分誘人風情,為她的麗容多添一分秀媚。
莫怪幼梓對她自個兒的容貌這般自信,原來她確實是個美人胚子啊!
即使是在宮裡當差,來往見多了富商、達官顯要的掌上明珠及各門各戶千金小姐的他,都看得出來,幼梓的美貌可不像那些小姐,是因為吃穿優渥,所以皮膚好、氣色佳,甚至還能買得起昂貴的首飾、胭脂水粉,因此打扮起來格外漂亮。
幼梓純粹是本質美麗,除了天生漂亮,還有著不同於官家小姐被教導出來的文靜氣質,反倒多了幾分活潑開朗的味兒,正是這般有別於一般人的異樣魅力,使得旁人不由自主地把眼光往她身上定去。
「喂,阿續……你做什麼看傻眼呀?」幼梓瞧殷續看著自己,半晌不說話,只得出聲拉回他的神遊,「我等會兒要扮你妹子的,你這個書呆大哥怎能看著我發愣呀?」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真的是麗質天生,不過像殷續這樣瞧她半天沒吭聲的,也真是少見了。
普通人至少會說句「姑娘妳真是漂亮」,或是「我沒想到妳這麼美」之類的,可沒人像殷續這樣裝啞巴。
該不是連話怎麼說都忘了吧?
「咦……什麼?扮我妹子?」殷續抽回神智,卻聽得錯愕。
剛才是家丁與窮酸親戚,這回變成兄妹了?真不知道幼梓這回又想出什麼怪招數。
「對,這招我想用很久了,只是沒信得過的搭擋,從沒派上用場,不過我想你應該能幫得上忙。」幼梓點點頭,又續道:「首先,咱們去市集茶樓那兒,找開迎月閣的胖女人花老鴇,你跟她說,我是你妹子林花娘,因為家窮所以要把我賣給她,開價八十兩。」
看著幼梓伸出兩手、豎起八根手指,殷續有點反應不及,「什麼?才區區八十兩?」
他不知道尋常人家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也不知道國策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但他至少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八十兩不該買得到幼梓這小姑娘啊!
「拜託!我不知道你從前過什麼少爺日子的,但現在你可是身無分文!要知道,花樓若肯出八十兩買個姑娘,算是高價了!」幼梓沒想到殷續居然嫌錢少,雖然她也知道自己的一輩子不只這幾個錢,但聽殷續的口氣,分明就是搞不清楚行情市價的公子哥兒。
「不是的,我只是認為……」殷續吞下未出口的嘆息,搖頭道:「就算是宮裡撥來建官學、蓋官窯的百萬紋銀,也抵不過幼梓妳的重要。」
進花樓,那就是賠上一輩子,若非心甘情願,即便是上千萬銀兩,看在殷續眼裡亦抵不上一個姑娘家的自由,更何況……說出這話的人是幼梓。
這個見識比他多、思想比他靈活的小姑娘,區區八十兩怎比得上她?
「真看不出來耶!」聽見殷續的解釋,幼梓倒有些詑異了,「這種話,我還是頭一回聽人說。」
在幼梓的周遭環境裡,什麼賣身葬父、賣女求榮的事,時有耳聞,百姓們也幾乎不把這剝奪姑娘家幸福的買賣當成一回事,只懂得論價計酬;可殷續非但沒為八十兩銀感到驚喜,反倒是回頭為她抱不平。
他說她是重要的,比那人人羨慕的百萬銀兩,還要來得值得?
也許殷續的出身比她猜想的還要好,否則又怎會有這種與一般窮苦的呆頭書生截然不同的看法呢?
而且,這樣的話,雖比不上任何討好的甜言蜜語,卻意外地令她感到心口微跳。
「我是認真的。」殷續板起了面孔,嚴肅地道:「這般破壞人們幸福的事,我實在無法接受。」
握緊了拳頭,殷續突地為自己的失策感到無奈,他果然還是歷練不足,放眼徽國上下,他有太多的事要處理,有太多子民需要他伸手了!
這趟回宮,他一定要上稟徽王、重新整頓……
「謝謝你,阿續。」幼梓走近殷續,伸出雙掌往他的頰上左右各拍了拍,朝他露出一抹既暖又甜的笑容,「我活這麼大,頭一回有人像你這樣,覺得我是這麼重要的存在。」
「咦?」殷續鮮少接近女人,更別提與幼梓這樣接觸得如此親密了。
看著近在眼前的俏柔臉蛋,殷續眨了下眼,覺得自己身邊的時間似乎有片刻的靜止。
只那麼一瞬間,幼梓的笑容卻像燒燙的烙印一般,嵌進了他的腦海裡,就像教他日夜操煩的國事一樣,再也難以抹消。
「呵呵……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開心了呢!」幼梓笑得滿足,收了手臂,朝著殷續俏皮地一眨眼,「不過,我說的賣八十兩,是唬那花老鴇、作作戲罷了。」
「作戲?」殷續讓她的開朗轉移了注意力。
「對,你一旦跟她要八十兩,她八成會跟你殺價到五十兩,憑我這張臉,我想差不多這個數了,然後我就裝乖跟她走,這時候她會以為我是真的死了心要賣進花樓,就不會太防著我逃走,接著等到她帶我踏上前往迎月閣的拱橋時,我就來個跳水自盡!」說著,雙手往腰間一扠,幼梓得意地迸出笑聲。
「什麼!這怎麼成?」為了騙錢白費性命?
「假的啦,聽我說完嘛!」幼梓搖搖手指,笑道:「我上回也這麼跳河逃生的,反正我水性挺好,投水後游到下邊上岸,男裝一換,林花娘從此消失,我們又能淨賺五十兩。」
「這……」果然還是去騙人,只不過這回騙到花樓老闆身上去了。
真虧幼梓想得出這般主意,只是難道她沒想過,萬一那花老鴇派了壯丁強壓她回去,又該如何是好?
「不過五十兩不夠花啦,所以等我們會合,你就換上剛才拿到的新衣裳,咱們各拿二十五兩進賭坊,你隨意賭、輸了無妨,反正那是讓做莊家的老闆贏開心的,但我會以兩勝一負的順序,小賺他七十五兩,等湊上百兩銀我們就閃人。」幼梓說得自信兼得意,卻沒注意到殷續的臉已黑去半邊。
看著幼梓騙人這回事,殷續好不容易才適應過來,現在卻還要跟著她去詐賭?
「這些主意都太危險了。」搖搖頭,殷續試圖想阻止幼梓的異想天開。
「別擔心,賭坊老闆常見我去,每回我都是有輸有贏,所以他不會發現,更不會找我們麻煩。」幼梓還當殷續是害怕進賭坊,畢竟書生嘛,手無縛雞之力,大概是不想被發現、挨了皮疼吧?
「我不是擔心這些,而是此行非正道……」殷續抱頭苦思方法,想打消幼梓的「好主意」,因為他實在不想幼梓涉入危險。
「喂,我就跟你說過,別把書裡的蠢東西搬出來講大道理了,否則你會餓死的!」幼梓微噘起唇,不贊同地駁道:「要當好人可以,等咱們弄到百兩銀,給你弄間小屋、添個字畫攤,讓你能自立更生,再來談大道理吧!」
「妳……是為了我?」這每一步險路,原來不是淨想著賺錢,只是為他這陌生人圖個溫飽、糊口飯吃?
剎時間,殷續的心口竟揪緊起來。
或許,是因為慣了為百姓打算、替徽國將來圖思良政,所以殷續平時根本從未替自己想過,所以由幼梓這陌生姑娘身上感受到的體貼心意,才會令他有了片刻的失神,彷彿是在點醒他,這徽國子民的幸福,當中也包括他的。
或許,像幼梓這樣的細膩體貼心思,才是真正的治國良策哪!
因為他得先明白人們真正需要什麼,方能過著幸福日子,所以,他自己也該先感受到幸福為何,才能徹底明瞭百姓所需吧?
幼梓呀幼梓,這個有著柔軟心性的小姑娘,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他今天可真是開了眼界啊!
俊臉抹上了一層連自己都沒能注意到的柔情,殷續緩聲吐露了回應。「謝謝妳,幼梓。」
他忘了喚她一聲大姊,卻是喚了她的名,那感覺讓他似乎與她更加親近了,也令他感到些許滿足。
「不用謝,總之你要是能懂我的心意,就照我的話去做吧!」幼梓鮮少給人喚過名,如今聽著殷續溫軟軟地迸聲,倒令她有些不習慣,甚至覺得面龐有些燥熱。
「不,總之是要掙錢過活,應該想個安全主意。」殷續斬釘截鐵地拒絕,語調裡透出一絲身為宰相的威儀。
「你有啥好主意?」幼梓可不指望殷續的死板腦子裡能倒出什麼好料來,不然他也用不著討飯。
「有,妳信得過我,就聽我的。」殷續應得乾脆。
總之就是需要筆錢暫時度日嘛!這點小事,他這不靈光的腦袋還知道該怎麼應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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