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與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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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回來找遺落的煙。
任晴將檔車停在瀑布上游一段距離之外,因為接下來的路只能用走的,才能到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寧靜庇所。
雖然不在乎別人說他的閒話,但是沒有人會喜歡那種被說閒話的感覺,與其和那些因為他的外表而主動貼上來的女人廝混,大部分時候他更喜歡獨處。
這是他第三次來,之前從未在這裡發現有人,然而這次似乎……不同。
一聽到人聲,任晴躲入暗處,觀察是誰佔據了稍早只有他一人的地盤。
是那隻「藍孔雀」,和人人口中的「大小姐」。
他看見認知中教養極佳,又是學藝股長,看起來生疏且難以親近的齊朝予拿走了他的香煙,放進百褶裙的口袋中,然後若無其事的坐下,繼續泡腳,不一會兒更從容自若的仰躺,閉上眼睛,悠哉悠哉的曬起太陽。
觀察到此,任晴的眼眉上揚。
別人都是怎麼說她的?
對師長謙恭有禮,友愛同學,品學兼優,同時也是游泳健將……林林總總聽下來全是好話,沒有缺點的她,一直與他有種不對盤的感覺。
因為人都很敏感,當一個人討厭自己的時候,一定感覺得出來有哪裡不對勁。
所以他也很自然的避免和她說話,從來沒有交集,也對她沒有任何感覺。無論是喜歡或是討厭,都沒有,就是單純的忽略而已。
但是,他想要回自己的煙。
龐大的陰影當頭罩下,日光浴被打斷的齊朝予無聲無息的掀開蟬翼般的長睫。
背光的人影不至於看不清面容,再加上那頭燦爛的紅髮,她一眼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只是不想短暫的失神被看穿,故意問道:「誰?」
但,怎麼會是他?
任晴沒有回答,而是瞇起眼,從她即使躺下來泡腳,都依然端莊整齊的長髮烘托的粉嫩小臉,往下掃過那白皙細緻的頸項,和稍微解開一顆釦子後更引人遐想的鎖骨。
之前沒有仔細看過,她確實算得上是這個淳樸小村莊裡最漂亮的女生。
齊朝予敏感的察覺那雙銳利的目光幾乎要淹沒她,於是打算站起來,不讓自己處於太過弱勢且毫無防備的姿態,並佯裝自然的命令,「這裡是齊家的私有地,你不能進來。」
孰料任晴故意蹲了下來,腦袋就懸在她的正上方,讓她躺著也不是,起來也不是,好尷尬。
「我把煙忘在這裡了。」他漫不經心的說,不過雙眼始終沒離開她的臉。
齊朝予的胸口猛地一緊,氣息瞬間轉淺。
難道他看見了?看見她撿了他的煙?
「那你慢慢找,找到之後,立刻離開。」她展現出比平常更強硬的姿態,然後起身,並小心的繞過他,半點也不願與他有接觸,即使是不小心。
任晴跟著站起來,就擋在她的身後,沒有離開的意思。
背對著他,齊朝予舉止優美的整理著看不出凌亂的儀容,同時意識到自己站在非常糟糕的位置。
前方正對著瀑布匯流的湖泊,她站在三角形突起的石塊上,後面又被他擋著,根本無處可躲。
消極的幻想了一下從他面前跳下瀑布的模樣有多狼狽,齊朝予最後板起臉,做出高傲的表情,轉過身,視線落在旁邊,看也不看他一眼,「借過。」
任晴不動如山,連跟著她移動都不需要,便完全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早有預感他不會是那種乖乖聽話的人,也不堅持,開始思考別的逃離方法。
沒想到他先開口了,「身為師長眼中的優等生,村民口中的齊家小公主,偷拿了我的香煙,莫非是想嚐嚐未成年犯罪的滋味?」他逼向前一步,帶有熱力的視線鎖定了她。
強烈的存在感撩撥她早已緊繃的末梢神經,胃部不自覺的糾結起來。
他果然看到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齊朝予十分嘴硬,不承認就是不承認。
她不喜歡靠近任晴,因為他帶來一種不像是冷靜的她會有的煩躁,彷彿遇上天敵一般直想逃跑。
「看著我。」他注意到她始終沒有正眼瞧過自己,手一勾,抬起粉顎,強逼她注視自己,得天獨厚的五官一點與笑扯得上關係的痕跡都沒有,聲音冷淡的說:「我不喜歡別人拿我的煙。」
如此近距離的看,她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顯眼。
且不說那張無可挑剔的臉蛋,那股捉摸不定,對自己以外的事都不關心的冷酷,加上他不斷散發出的強烈費洛蒙,也難怪班上鮮少有女生不對他心生愛慕。
感覺心跳狂亂,齊朝予歸咎於從沒和任何男性如此靠近使然,直說:「我不知道你的煙在哪裡。」
真嘴硬。
任晴竊笑,眼睛往下一飄,突然握住她拿著冰棒的手,湊到嘴邊,緩慢的舔了開口的位置,視線從頭到尾沒有離開她。
「我以為妳會更秀氣一點吃甜筒或是冰淇淋,不過這的確很好吃。」
「你……」他的眼睛直勾勾的望進她的眼底,直達身體深處,她能夠感覺在一片漆黑的體內燃起一絲絲的火光,某種熱意竄上心頭。
「嗯?」他慢條斯理的應了一記單音,握著的手稍微使力,藉由她的手,將尚未完全融化的冰擠上來,咬了一口。
畢竟是生在淳樸的小村莊,齊朝予知道分食是非常親近的人都不見得會有的行為,尤其他的眼神實在很勾引人,行為更是輕浮。
她不爭氣的紅了臉,氣勢弱了些,「如果你要,全都給你。」
「都化了才給我,大小姐真好心。」他一哂,鬆開她不斷使力要縮回去的手,幾滴融化的糖水噴到她潔白還有熨線的制服上,和難得解開的領口內,他的眸色霎時變得深邃。
藍色半透明的糖水順勢沒入潔淨乾爽的制服中,齊朝予注意到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完全不跟她客氣,只好把剛解開的釦子扣回去。
「如果找不到你的煙,就快走,否則我打電話叫警察了。」她不輕不重的威脅,努力維持大小姐的從容不迫,同時尋找藍孔翠的蹤跡,希望靠她來打發任晴。
「我說,妳看起來好像……」任晴不給她閃避的機會,手再度追上去。
「救命……」猛地,求救聲冒了出來。
齊朝予一凜,準確無誤的抓住發出聲音的位置,確定是藍孔翠出事,突然筆直的對上擋路的任晴。
「走開。」這幾乎是命令。
因為那雙清澈的眼睛而震懾住,他沒了動作,她則飛快的繞過他,等到回過神來,才驚覺她打算做什麼。
「喂……」來不及追隨她跑到下一層瀑布,他向前探出頭,只見她縱身往下一跳,纖細的身軀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無與倫比的拋物線,然後垂直落入水中,僅僅激起小小的水花。
這一跳,也在他的記憶中跳出了曾有的閃閃發亮的一幕。
轉學過來的第一天,班長帶他參觀校舍,他就覺得奇怪,這麼偏僻的鄉下,就讀人數不多的學校裡,怎麼會有一座媲美正式比賽使用的跳水台?那個時候班長應該解釋了什麼,只是他沒有仔細聽,因為正好有人從最上方跳下來,那絕對能得滿分的姿態,想忘也忘不了。
「……那座跳水台雖然誰都可以用,但最主要的使用者是齊朝予,也可以說是齊家捐錢特別幫她蓋的。」
對,他想起來了,那時候跳下來的人就是齊朝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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