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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誰家天下之三

 

 
※※※
 
她是喬婉,小名婉婉,今年八歲,家住山西太原,爹爹是深受朝廷器重的鎮國大將軍,娘親是尚書千金。
只可惜爹爹成日忙於軍務,溫柔婉約的娘親又體弱多病,所以她大部分時候都由奶娘照顧。
由於爹爹是個一心忠勇為國,沉默穩重的人,向來不喜排場鋪張,所以偌大將軍府裡沒有奴僕如雲,只有幾名忠心耿耿的護衛、兩個家丁和兩名丫鬟,一名廚娘,還有奶娘,共同負責打點府裡上上下下的事。
聽說他們家其實原籍不是山西,在她還是小娃娃的時候,爹爹因立下顯赫戰功,這才被皇帝封賞、遷移到太原落腳定居的。
不過打從她有記憶起,太原就是她最親近最喜歡的家鄉,不管是春天盛開的花海,還是冬日裡銀白大雪;但是經過昨日的驚嚇後,她恐怕會好一陣子都不敢再去玩雪了。
今晨,喬婉乖乖喝著熱騰騰的粟米粥,還偷偷瞧了舉箸為爹爹夾菜的溫婉娘親。
爹爹昨兒終於回到家,今早娘臉上終於有笑容了。
「婉婉,這幾日爹不在,妳可有淘氣?」喬將軍對妻子微微一笑,隨後望向可愛的女兒,口氣一貫沉靜,唯有專注的眸光稍稍透露出疼愛之情。
喬婉心虛地望了一旁服侍的奶娘一眼,趕緊把小臉埋進碗裡。「婉婉很乖。」
「回將軍的話,小姐不淘氣,小姐很聽話呢!」奶娘連忙護主。
「奶娘辛苦了。」喬將軍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他又豈會不知女兒生性活潑好動,平日必定是累煞了奶娘。
奶娘和喬婉心思單純,快樂地交換了個「還好還好」的慶幸眼色。
「天冷,老爺再多喝點雞湯暖暖身子吧。」喬溫氏柔聲道。
「好。」他接過湯碗。
吃過早膳後,喬婉纏著奶娘做布娃娃,還幫忙捧布團、絲線球,一個不小心絲線球滿地滾,倒是越幫越忙。
「行行行,小姐,妳還是到外頭透透氣,別在這兒瞎摻和了。」奶娘目光自尺頭上抬起,不忘再三叮嚀,「不過可別再到池子邊、大雪壓得沉的樹下了,當心危險,知道嗎?」
「知道。」喬婉眼神有些閃爍,迫不及待扔下纏得亂七八糟的絲線球,一溜煙就往外跑。
太陽出來,昨兒下的雪漸漸融化了,家丁忙著在濕濕的路上鋪了木屑止滑,心急切切的喬婉小碎步而過,在家丁們恭喚「小姐好」的聲響中一邊擺手,一邊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我、我只是隨意走走,你們別跟著我啊!」
「是。」兩名家丁面面相覷。沒人要跟著小姐呀!
喬婉急急來到昨日「遇仙」的地方,斷折了的樹枝和幾乎害她滅頂的雪堆都不見了,空盪盪的,什麼都沒有。
「大哥哥?神仙大哥哥?」她小小聲地叫喚著,滿臉的興奮漸漸被失落取代。
她不死心的走過來又走過去,留戀不捨地徘徊了好久,直到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
 
接連著幾天,喬婉都跑來相同的地方等。
奶娘常說心誠則靈,她就不信等不到神仙哥哥。
「啊哈!可讓我等到你了。」
喬婉眼尖,瞥見遠處那眼熟的破舊冬衣時,立刻二話不說的撲抱了上去。
神仙哥哥並沒有像她想像中那樣,咻地化為一縷輕煙消失,反而被她重重地撲倒在地。
她所有的驚喜瞬間化為驚慌失措,不安的低頭看著顯然跌個頭昏眼花、七葷八素的大哥哥。
「咳咳咳……」英俊秀氣依舊,卻好像又瘦了很多的朱爾靜猛喘氣,呻吟著出話,「殺人了……」
「對不起!對不起!」喬婉趕緊自他的胸口爬起來,「要不要緊?要不要緊?你的頭還好嗎?」
剛剛他的額頭撞到地上時那「叩」的一聲,聽起來不太妙。
「還在我脖子上……」他強忍著眼冒金星的暈眩感,努力撐坐了起來,目光直視著眼前的小姑娘,「原來妳們是雙生兒。」
我們?」喬婉迷惑地看了看自己身側。
朱爾靜用力眨眨眼,模糊的視線逐漸恢復清晰,這才看清眼前「兩個」滿面關切的小女孩其實是同一個人。
「呃,沒什麼。」
「神仙哥哥,你還好嗎?」她憂心忡忡地問。
「我還好。」等等……他努力弄清楚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妳叫誰神仙哥哥?」
「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的。」喬婉一臉認真,壓低了聲音,「我會保密,噓。」
「好,保密很好。」雖然頭還是疼得活像被兩扇厚重門板生生夾住,對於她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的回答倒是極符合他一貫力求「低調」的行事作風──到別人家偷食物不是件值得大肆宣揚的事。
一想到食物,朱爾靜昏然的意識瞬間清醒過來。
「我的燒餅──」他急急掏出揣在懷裡被壓得扁扁的物事,隨即樂觀地笑了,「還好沒壞,還能吃。」
「這燒餅……」喬婉感興趣地湊過去研究。「長得跟我們家早上吃的挺像呀,大哥哥,你也是去同一家燒餅舖買的嗎?」
「實不相瞞,我是從貴府『借』來的。」笑意浮現他的唇角,心裡慚愧了一下。
「借?」她隨即恍然大悟,「噢。」
「妳不生氣嗎?」他側頭看著她,嘴角微微上彎。
「能夠供奉食物給神仙哥哥,是我們府裡的榮幸。」她滿臉崇拜地望著他,「謝謝神仙哥哥庇佑,讓婉婉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
「麻煩等一下。」朱爾靜總算聽出苗頭,指了指自己鼻尖,問:「妳是說,我就是妳口裡的那個神仙哥哥?」
「嗯!」她笑逐顏開,很用力地點頭。
這誤會可大了。
「首先,我並非神仙。」他並沒有欺騙小妹妹的嗜好。「再來,那日把妳從池子裡拖出來不過是舉手之勞,隨便哪個經過的阿貓阿狗都會這麼做,妳也不用太感激我。」
「大哥哥是神仙,還是婉婉的救命恩人。」她粉嫩圓潤的小臉現出執拗之色。「不是阿貓阿狗。」
他愣了下,這看起來鈍頭鈍腦的可愛小女娃原來還挺固執的。
「好吧,給妳看一樣東西。」他對她勾了勾手指頭,「來。」
喬婉疑惑卻毫不猶豫地跟過去,見他警覺地左顧右盼之後,小心翼翼地撥開了隱藏在老樹後頭的乾枯草叢,赫然現出了一個牆洞。
「我就是鑽過這個洞過來找好吃好喝的。」他迅速把乾草叢撥好遮住洞口,對她攤手一笑,「懂了吧?」
喬婉小嘴大張,困惑又驚訝地低頭看牆洞,再抬頭看他。
「所以我根本不是什麼神仙,妳搞錯了。」
其實,他本不該跟任何人透露這條「謀生之道」的,可見到這小女娃真誠的崇拜眼光,就覺得誤導這麼天真無知的小丫頭,實在有失道德。
朱爾靜愉快的笑容微僵,隨後自言自語,「唉,沒想到我還記得世上是有這樣東西的。」
「哪樣東西呀?」她極感興趣地問。
「咦?」他這才注意到她,不無詫異。「妳怎麼還在這兒?」
「不然要在哪兒?」她一臉不解的反問。
「我說過了,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來妳家偷東西吃的。」
「沒關係啦。」喬婉凍得紅通通的小臉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依然滿眼都是對他濃厚的敬意。「神仙哥哥是我的恩公,能夠供奉食物給神仙哥哥,是我們府裡的榮幸。謝謝神仙哥哥庇佑,讓婉婉能逢凶化吉,平平……」
他啼笑皆非,閃電般伸出兩指夾住她的鼻尖。「喂,丫頭,注意聽我說。」
她被迫憋住呼吸,目光直直望著他。
「我、不、是、神、仙。」
她眨了眨大眼睛,可表情還是固執而堅定,張口欲言。
「大、哥、哥、不、是、神、仙。」他有耐性地一個字一個字重複。「跟我唸一遍。」
不,才不要。喬婉再眨了眨眼睛,憋住的呼吸已經有點急促困難,小臉漸漸漲紅,卻還是拚命搖頭,就是倔強的不肯說。
「究竟要怎樣妳才聽得進我說的話?」朱爾靜有些無力。
她頭搖得更急更猛烈,神情固執得要命。
他實在很擔心她會因此憋氣而死,只得鬆開了手指。
「神仙哥哥……」喬婉大口喘著氣,小手卻緊緊拉著他袖子不放。「你是騙不倒我的。」
那天她掉進池子裡,是他神奇的出現救了她,後來她一個不注意,他又咻地不見了,不是神仙是什麼?
「好,就不信妳不死心。」朱爾靜跟她耗上了,再去撥開那因寒冬而乾枯的草叢,眼帶挑戰地看著她,「那要不要跟我去看一下『神仙哥哥』都住在什麼鬼地方?」
她臉上閃過一絲遲疑,可望著嘴角微微上揚的他,霎時不再猶豫,一低頭就衝動地往洞口鑽進去。
「喂!妳這小丫頭──」他頓時傻眼,只得急急跟在她後頭。
誰知僅僅一牆之隔,卻是如此天差地別?
放眼望去,喬婉從來沒有見過比這屋子還空曠荒涼的地方。
「那個……」她環顧四周,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問:「大哥哥家……的桌椅好像……還沒買齊是吧?」
「怎麼沒有?」朱爾靜指了指粗陋牆下擺著的幾張破爛物事,「有桌有椅,剛剛好。」這下她不會再堅持他是什麼神仙下凡了吧?
可他萬萬沒想到她看了看那破桌爛椅,再看了看他,粉嫩的臉蛋上湧起一抹真切的憐惜之色。
「大哥哥,」喬婉一雙澄澈純淨的大眼睛深深地望入他眼底,「你過得真辛苦。」
一口又熱又酸的濁氣瞬間梗在喉間,他努力想眨去眼眶裡突然出現的灼熱感,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嗯,坐上椅子的時候是得小心些。」他故作輕鬆地走向那歪歪斜斜的桌子,斟了杯冰冷的茶水,遞給她。「別說我不懂待客之道,這是我搜集外頭那株梅樹上的雪煮出來的,雖說比不上你們將軍府裡的好茶,但仔細喝就能品出一丁點梅花的香氣來,妳試試。」
喬婉小心地接過那只破了一角的乾淨杯子,猶豫著喝了一小口。
「如何?」他微笑的問。
「沒味道。」她老實回道。
沒味道?!怎麼會沒味道?」朱爾靜搶回來喝了一大口,不禁為之氣結。「明明就有!給妳喝真是烏龜吃大麥,糟蹋了!」
她突然咯咯笑了起來,稚嫩甜脆的笑聲令人滿心憤慨剎那間煙消雲散。
他愣愣地看著她。
「大哥哥真可愛。」她忍不住踮起腳尖,伸出雙手捏了捏他蒼白的臉頰。「嘻!」
他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有種慘遭八歲小娃娃吃豆腐的離譜感……他下意識摸摸被她偷捏、還順手揩了一把的頰。
「對了,大哥哥,我叫喬婉,我爹娘都叫我婉婉,」她笑咪咪的自我介紹,不忘鄭重叮嚀,「你一定要記得哦!」
朱爾靜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反應突然變得有點遲鈍。「喔,好呀。」
所以,剛剛他是被個小娃娃矇了嗎?
今年已然十四,自認身長玉立、俊美瀟灑、精明過人、天縱英才的他?
「那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朱爾靜。」他還在顧著思索上一個問題。
「豬耳朵哥哥……」她小小聲喚著,「嘻嘻!」
「我聽見了。」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