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妳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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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午的拍攝完畢,祝福早累得想不起來這事了,掏月票卡的時候名片不小心掉出來,反正順道,不如去看一看。
按門牌號數過去,祝福有點哭笑不得,那家診所原來就在自家社區後面一條街上,診所的牌子嵌在一片翠綠的盤山虎中間,紅色的六個大字──「微笑牙科診所」,那個笑字的一撇一捺都長長的延伸出來,似乎帶了點笑意。
祝福推開門,頓時一片天空藍的色調撲面而來,廣播裡放著和緩的鄉村音樂,掛號櫃檯上堆著一小碟五顏六色閃光糖紙包的水果糖,剔透的玻璃盤裝著。窗沿上掛著和式風鈴,胖乎乎的玻璃鈴身似只倒扣的小碗,裡面吊著細長的墜子,墜子下好像是一張淡黃的符紙,又有點像日文。
微風吹來時,風鈴就輕輕的晃,長墜子輕輕的敲擊玻璃邊緣,發出細碎的「叮呤」、「叮呤」聲。
祝福本來想應付應付上司,看看這「微笑診所」是個啥樣也好交代。掛號櫃檯的阿姨抬頭看了她一眼,笑著問:「小姐,是來看牙的嗎?」祝福竟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報了自己的名字,住址,登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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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
「小姐,請妳張一下嘴。」
人生如果最幸運的事是妳看個病都碰見帥哥。那最不幸的事一定是──那個帥哥正好是妳的牙醫。
即使面前這人戴了一副口罩,即使祝福不像林嵐一般花癡,她走進房間的第一刻也能準確的判斷出這個醫生一定長得不賴!
別問她為什麼,女人的直覺一向有點莫名其妙,尤其是判斷男色的方面。
祝福張開嘴,一隻白淨的手挑著醫用壓舌棒,輕輕抵住祝福的舌頭。
祝福努力的回憶中午到底吃了些什麼,好像夾了幾筷子實習記者小美的蒜泥白肉,頓時後悔沒吃小何遞的口香糖!
鬱悶啊鬱悶!
她臉皮薄,不敢盯著人醫生的臉看,移了目光去看窗臺上的盆栽,在日頭下紅得像一團烈火的佛桑露出黃色的花蕊……
「好了,可以起來了。」
祝福如獲大赦趕緊起身。
「白大褂」拿起祝福的病歷,蹙起眉頭,又抬頭看了眼祝福,一字一頓問道:「妳叫祝福?」
中低音,很有節奏,像叮咚敲擊的鋼琴鍵,飄出一股書卷之氣。
祝福已經很習慣這樣的問題,無奈的點了點頭,「嗯,就是那個祝福的──祝福。」
「白大褂」烏黑的眼珠盯了祝福一會兒,淺綠的口罩動了動,嘴巴和鼻子被擋住看不清,睫毛翹而密,似乎有了點笑意,長睫毛一眨一眨,讓人覺著像蹭到舊時絲絨毯的邊角,心口直癢癢。
「白大褂」在病歷上邊寫邊說:「其實不是單純的牙疼,妳是因為牙床太小了,才擠壓著的,牙齦也經常出血嗎?我不建議拔牙,最好戴下牙套。如果妳不放心,可以去這幾家醫院仔細問問……」
祝福伸頭去看,這人字跡不似其他醫生那般的龍飛鳳舞,非常清晰,最下面是他推薦的醫院的名稱。她順道暗暗讚嘆到底是當醫生的手,指甲乾淨圓潤,手指長而勻稱,連手上的皮膚都白皙得像攙了水的牛奶,在陽光裡微微地有些透明的晃動。
「謝謝!我考慮一下。」祝福接過單子,一邊想著要不要接受這牙醫的建議一邊打開門。
突然,一隻金黃色的大型物體撲面而來。
祝福直接被撲到在地,瞪著眼前吐著舌頭的有名物體無法動彈,天知道她最怕狗!一時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Yogurt!」身後的人嚴厲的喊了一聲,有名物體「嗚」了一聲,搖搖尾巴從祝福身上不情願的挪開。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黃金獵犬,經常……咳,過於熱情……」身後的人這麼說著,繞到祝福面前,彎下腰,衝祝福伸出手。
「叮呤……」夏末調皮的微風又輕輕撞起晶瑩剔透的風鈴,火紅的佛桑傻呵呵的點著頭。
俯下身的白口袋的名條上,白底黑字的嵌著「醫生:秦微笑」。
廣播裡唱著:「你的眼睛會笑,彎成一條橋……感覺你來到,像是風的呼嘯……」
難怪啊難怪,「微笑牙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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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老三:
見字如面。
轉眼來到加拿大已一個多月,除了時差還沒有調整過來,除了不習慣鬼佬身上濃重的起司味,除了一次別人對我說「Sorry」,我一緊張來了句「You are welcome」,除了每日晚上睡去都做著英文能像武功一般,一夜打通任督二脈無師自通的美夢,而第二日起來仍然什麼都不會的日子,一切甚好。
今天收到阿東在QQ上給我的留言,除了刺激我吃不到「安特魯」的蛋塔,還說做夢夢到我了,夢見我穿一身白色無袖亞麻連衣裙,繫淺茶色的薄巾,腳蹬一雙橘色的圓頭皮鞋,鞋面上有一隻翹起尾巴的小黑貓……他說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我時的模樣。末了,阿東那流氓又嘻皮笑臉的說:妳看我多喜歡妳,記得多仔細!
關了QQ,我努力的去回想過去,想了很久,我卻無奈的發現我只能想起初見你時的光景。
那個夏末的雨季,教學樓白色的石灰牆被雨水沖刷得大片大片髒髒的灰,積水漫過水泥臺階,我從沒見過學校裡積那麼多的水,八月底的校園有種要被大雨淹沒的感覺。
鎖好教室門下樓,我立即就後悔沒聽老媽的話帶著雨傘,伸腳蹋蹋積水,咬咬牙準備衝出去算了。突然,你帶著那把天藍色的透明雨傘,踏過積水,穿過歲月,闖入我的生命裡……
你說:「Hi!我是景三,叫我老三得了。」一笑,牙齒白皙,唇色水潤。
你又說:「那是我兄弟東子!他覺得妳挺不錯的!來,雨傘給妳,大家交個朋友!」又一笑,眼睛淘氣的發亮,眼角一挑,右眼角下一粒黛色的小痣輕輕一揚。
我突然能感覺到冬夜裡的一粒細雪無聲無息落在你的眼角,然後,突然發出耀眼的光來。頓時,雨聲就聽不到了,全世界都變成了黑白色,「噠」的一聲,一朵白梅,在雪夜裡,悄悄的,綻放了……
老三,偷偷告訴你,其實那一天我過得並不很好,確切說還有點倒楣,作業弄丟了,又輪上我值日,和同桌吵了一架,下大雨還沒帶傘,但你站在我的面前,對我露出你那燦爛的笑臉,我一下子就覺得,這一定一定是我最好的一天!
我記得你那天穿的衣服,上身淺咖色的帽衫,開襟拉鍊裡露出天藍色細格襯衫的邊角,下身水洗色直筒牛仔褲,一雙腿筆直又修長。
老三,你看我多喜歡你,記得多仔細!
甚至我隨時都能想起你的臉來。你的眉骨很高所以襯得眼睛深邃,總是一副的聰明樣兒,右眼角下有一粒黛色的小痣,平時留意不到,笑的時候眼尾一揚,那粒小芝麻大的小東西就開始愉快的明顯。唇是淡杏色,發怒的時候抿得死緊不說話,大笑的時候右唇角上揚的弧度稍稍大一點。哼哼,以為我的嘴已經夠薄了,你的居然比我還要薄!許是你老是站在我前面的緣故,我最熟悉你背部的肩線,像一座堅毅不可動搖的起伏山丘,為我遮風擋雨……
老三,你看我有多愛你,記得多仔細!
我現在住的城市叫Edmonton,那群廣東人稱這個城市為「愛城」。老三,是個好名字對不對?我想你也一定會喜歡這裡。因為這座城市很像我們共同出生成長的地方──南京。同樣是省會城市,同樣市中心有翠綠的樹,同樣有總統府一般白色肅穆的政府樓,同樣我住的房間是四○二……這一切的「同樣」,一下子讓我開始喜歡這個地方。即使房東告訴我這裡的冬天只有零下三十多度,我坐在盛夏碧綠的樹蔭下也一點都不想抱怨。
老三,我真希望你能在這裡,能坐在我的旁邊,坐在這片碧色的光裡,像以前坐在升州路的梧桐樹錯落的光影裡一般,拉著我的手說上你一輩子都說不完的笑話……
老三,我真傻,居然試圖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完全陌生的城市裡找出一絲絲熟悉的痕跡。
老三,真希望你也能在這裡。
晚安,老三。
From三少爺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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