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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先試閱
心歸何處

 

 
 
※※※
 
 
拖著疲憊的身子，展名揚在下班之後，婉拒了同事們的邀約，獨自驅車回到位於台北的居所。
身為一名機師，這幾年他像個空中飛人，一年近三百天的日子在一望無際的天空中飛翔，飛機是他的車子，機場的高級飯店是他的家，免稅商店是他的購物中心，儘管機艙外的風景是如此的絢爛、廣闊，他卻一點也不享受這般無拘無束的飛行生活，總覺得自己的身軀與靈魂都被壓縮在機艙中，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麼日復一日的忙碌工作。
原本他也擁有一個幸福的小家庭，一家三口，和樂融融……
輕輕的轉動大門的鎖孔，展名揚悄聲無息的踏進一片漆黑的屋內，原以為空無一人的家，這時客房的門意外的被開啟，教他怔愣了一下。
「名揚，是你回來了嗎？」背對著燈光的嬌小身影站在房門口，輕聲詢問。
聽出對方的聲音後，他驚訝不已，「媽，妳什麼時候上台北的？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吵醒妳了嗎？」
偶爾住在南部的母親會上台北來看看他，不過通常會先與他聯繫，並在他休假期間來訪，以免撲了個空。
王碧霞微微一笑，「沒有啦！我剛剛才躺下，恰巧聽到了開門聲，想說會不會是你回來了？」
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凌晨一點鐘，他不禁關心的問：「都這麼晚了，妳怎麼還沒睡？」
「還不都是你女兒，一上來台北，就吵著要看爸爸，我好說歹說，她非要等你回來才肯乖乖的上床睡覺，直到剛剛終於撐不住，現在已經睡著了……」王碧霞走到客廳的茶几旁，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光。
三年前開始，每逢連續假期，她就會親自帶著寶貝孫女北上探望兒子，讓長年分隔兩地的父女倆好好的團聚，享受天倫之樂。
「我去看看她。」想起女兒可愛的睡臉，展名揚有些迫不及待。
「你小聲一點，別把她吵醒了，她今天坐了一整天的車，累壞了。」提醒兒子之後，王碧霞又慈愛的問：「對了，你吃過沒有？要不要我幫你下一碗麵當消夜？」
「好啊！我好久沒吃到妳煮的麵了。」從吃完飛機上的最後一餐到現在，他的肚子早就大唱空城計了。
微笑的點點頭，王碧霞轉身，走向廚房。
展名揚輕手輕腳的來到女兒的床邊，低頭看著那張可愛的睡臉，伸出手輕輕的撫摸，感覺因為一連幾日長時間的飛行而疲憊的身心頓時全都舒解了。
若是再問他一次，他如此不計辛勞，努力工作，最終的目標是什麼？
眼前的女兒，就是他唯一的答案。
如果可能，他會盡一切的力量，讓女兒在最好、最舒適的環境中平安順利的成長、茁壯，要讓女兒受到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物資生活，以彌補身為父親的他不能常伴她左右的遺憾。
儘管他知道自己仍然是個不及格的父親……
來到餐廳，展名揚才在餐桌旁坐下，王碧霞便將一碗大滷麵、一盤滷味與一碟小菜擺在他的面前，並在他的對面落坐。
「名揚，明年咱們巧兒也該上小學了，你有什麼打算？」
他食慾頗佳，邊吃邊回答，「巧兒的戶籍設在台北，我想讓她回台北讀書，同時方便就近照顧。」
事實上，是他捨不得與女兒長期分居兩地，決定將她接回來同住。
「你三天兩頭往國外飛，不在國內的期間，孩子怎麼辦？」若要將寶貝孫女一個人丟在台北，王碧霞頭一個反對，「這樣不行，我不放心，還是讓巧兒跟著我住會比較習慣。」
「我怕妳會太累了，前陣子聽大哥說，妳風濕的毛病又犯了，晚上都睡不好覺。」畢竟母親已經七十多歲，真不該再把孩子丟給她操心，於是展名揚再三保證，「我會請一個二十四小時的專業保母，讓巧兒……」
「那是什麼話？」沒等兒子說完，王碧霞立刻又投了一張反對票，「巧兒六個月大的時候，就是我把屎把尿一路帶大的，與其把她交給外人照顧，還不如由我親自帶著她。」
不論如何，這一點，她絕不會妥協。
「媽……」展名揚還想再勸一勸母親，卻因為她突然冒出來的眼淚而住嘴。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況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孫女？」全都是她的心肝寶貝啊！「看著你們父女倆一南一北，一家人難以團聚，我真是心疼啊！」
想到兒子乖舛的婚姻，王碧霞不禁又是一陣唏噓。
「我就是想不通，那麼可愛的一個孩子，怎麼會有人那麼狠心，說放下就放下，說不要她就不要了？唉……」
霎時，他的雙眼變得黯淡。
「你別怨你阿爸不近人情，他會逼著你再去相親，也都是為了你跟巧兒好，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嘛！」這次北上，除了帶孫女來看爸爸，她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轉達丈夫的叮嚀。
事過境遷，整整六年了，他們十分企盼這個曾經在婚姻路上跌過一跤的兒子可以揮去過往的一切，重新站起來，尋找另一份幸福。
提及敏感話題，見兒子沒有像以往那般激動的反駁，王碧霞這才放寬了心，繼續溫言相勸，「若要說忠心不二，你對儀君也算是盡到心意了，可是都過了這麼多年，孩子的媽回來看過孩子一次沒有？」
她沒有。
六年前二媳婦在醫院把生病的孩子丟給她後，再也沒有出現過，就連她娘家那兒也遍尋不著人影，像是泡沫般消失，毫無音訊。
如此拋夫棄女、不負責任的女子，為什麼她這個傻兒子偏偏就是看不透，一再留戀於她？
「不是我愛叨唸，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孩子的未來做打算。難道你真的要讓巧兒一直沒有媽媽的照顧嗎？」她進一步勸說。
展名揚深吸一口氣，神情疲倦，彷彿全身的精力都被抽光了，然後像是妥協，又像是讓步，嘆了口氣，「妳跟爸的意思，我都知道了，我答應你們，相親一事……會再考慮的。」
「聽到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多了。」兒子向來言出必行，王碧霞滿意的點點頭，心情放鬆，隨即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媽，妳睏了，快去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他頗感歉疚的催促。
「你也早點休息，嗯？」
「我知道了。」
用過餐，沐浴之後，展名揚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裡，卻遍尋不著打火機，於是走向客廳，途中不經意的開啟了一扇房門……那曾經是她的畫室，也是專屬於兩人的天地。
自從離婚後，他不曾再踏入這裡，因此房間裡的一切都跟以往一樣。
那時候的她愛極了這一處天地，總是打掃得一塵不染，甚至為了配合設置在陽台上的小小溫室，還特地在地板上鋪了淺綠色的人工草坪，角落更是打造了一架仿造實物的迷你水車，當陽光照耀著潺潺流水時，波光粼粼，水面彷彿飄浮著無數璀璨的鑽石。
當時他總是像現在這樣，叼著一根煙，兀自倚在門邊，欣賞著她專心作畫的樣子，而她的一顰一笑，甚至是專注的神情，總是比她筆下的優秀畫作更教他心動。
經過了這麼多年，這兒除了堆滿畫布與一層厚厚的灰塵，空氣中似乎仍然瀰漫著屬於她的淡淡香氣，一股令人難以言喻的悲傷氣味。
就這樣，展名揚一語不發的站在房門口，回想著有關於他與她之間的甜蜜往事，記憶回到那一年，她堅決離開的那天午後……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