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舜容~麗人難之四
雖然早就知道她對自己有好感,但是直至目前為止,他們單獨面對面說話的次數依然屈指可數,也許是因為如此,她總是害臊,面紅,然後低下頭,話難成句,也不完整……這幾天天天看,他都已經習慣了,只是每看一次,他便越來越感到心煩。
她讓他想起另一個女人,那個背叛了他,加深他回佾江慾望的女人。
猶記得她在他的面前也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笑容靦覥,羞怯似醉,口口聲聲說不能沒有他,卻不只有他一個男人。
思及此,敖伯符的眼色一黯,「妳似乎很喜歡低著頭。」
「什麼?」舜容無法專心注意聽,單純的反問。
他的眼珠裡重新映入她那張和他心裡所想的女人毫無一處相似的臉龐,但是他不只一次幻想那個女人的眼裡也會出現像她這般濃烈的感情。
「不要一直低著頭,我會看不見妳。」他說,沒有揚起嘴角,卻像在笑。
甜在心裡的話語化成一股甜蜜的衝擊,一雙柔荑飛上臉頰,舜容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阻止不可能褪去的紅潮,繼而靦覥的說出腦袋裡盤旋已久的事,「你真的很美。」這是她發自內心的感想。
敖伯符抬起一邊眉峰,「這是讚美?」
舜容愣了愣,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問,片刻才直覺的點頭。
「那我就收下了。」他放鬆眉頭,稍稍往後退,表情看不出喜悅。
無論如何,他可是個男人,沒有男人喜歡被人稱為美或漂亮的。
她看見他又靠回去,重新閉上眼,雖然對短暫的談話感到可惜,卻沒有要他別睡的意思,現在她還需要一些時間來鼓起勇氣,習慣和這個男人面對面的獨處。
啊,但是有一件擱了許久的事一定得說。
「伯……符。」
聽到她還無法順暢的吐出他的名字,他半睜開眼。
承接他的視線,舜容一時之間很難說出想說已久的話,但是她告訴自己,何時都可以膽小,唯有現在必須提起之前所沒有的勇氣。
儘管心裡覺得,敖伯符沒有將不耐煩顯現在臉上,他知道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前,都得陪舜容玩這種心不在此的愛情遊戲,於是強迫自己耐心的等著,當她磨蹭了許久,終於展現羞澀的笑容時,他暗自慶幸就快結束了,等她說完,他一定要閉上眼裝睡,否則無法應付下一次這種毫無意義的交談。
「伯符。」她又喚了一聲,依舊彆扭,但是肯定多了。
「嗯?」他狀似慵懶的應了一記單音。
她摸了摸梳得一絲不苟,髮髻和髮釵都乾淨俐落的頭髮,平靜的綻開笑顏,「我愛你。」
黑眸微瞠,敖伯符專注的盯著眼前這個心思透明的女人,突然說不出話。
舜容承受不住他的視線,於是別開燥熱的臉,望向馬車外。
他沒有因此移開目光,而是專心的研究她即使被風吹拂也不會散亂的髮髻,和那持續加深顏色的兩頰。
就連家鄉的那個女人也未曾親口傾訴,她……似乎是第一個這麼對他說的女人。
「我可以坐過去嗎?」他清楚她有在聽。
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注意著他,即使沒有回眸,舜容依然頷首。
須臾,一個龐大的陰影在身畔移動,接著一股純男性的氣息被充塞進她身邊狹窄的座位。
奇怪,她到適才為止,都還覺得這馬車很寬敞的。
而且後腦勺始終有兩道無法忽略的灼熱視線,她簡直坐立難安。
「舜容。」製造不自在的男人喊了她的名字,一如往常的流暢,不像她到現在還沒能適應。
「嗯?」舜容回頭,先是和他對視一眼,接著又游移開來。
敖伯符幾乎是在她眼神轉移的同時,勾起粉顎,偏冷的唇印上她的,那是比第一次還要更火熱深濃的吻。
「能吻妳嗎?」良久,他退開,優閒的問。
她的眼神氤氳,滿臉通紅,「你已經做了……」
※※※
馬車一路向東,只有在通過驛站時才停下來休息,否則大部分時間都在趕路。
即便舜容並不了解為何要如此匆促,被迫適應了以馬車為家的旅途後,也能稍稍釋懷,當敖伯符歸心似箭,才那麼趕。
當然,從小衣食無缺的她並非習慣這種吃住都在馬車上解決的生活,尤其是趕夜路的時候,她總是睡得不好。
敖伯符也明白這點,所以一路上都讓她靠著自己入睡。
一開始,這對舜容而言並不容易,她從來無法在他面前平靜個一時半刻,總是心慌意亂的注視他每個動作,無論多小,在她體內都會掀起一場風暴,所以起先的幾個晚上,她都是在極度疲憊中睡著的。儘管現在仍然有些不自在,但是她發現只要專心細數他呼吸的頻率,就能夠心平氣和的睡著,於是每天都這麼做,倒也抵抗了旅途的顛簸,睡得不省人事。
狹窄的馬車裡,敖伯符任由舜容的頭靠著他的肩,睡得天昏地暗,狹長優雅的鳳眼遠望窗外飛逝的夜景。
事實上,憑他這個常人的目力,最多也只能看見呼嘯而過的星子和張狂霸佔了凡人視線的月兒,但是他明白,即使眼前沒有,真正倒映在眼底的是家鄉,以及即使恨卻也斬不斷的對那個女人的情絲。
快了,再過一日即將抵達佾江,到時候……
忽地,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和胸前滑落至大腿的沉重感,讓他的目光調轉向下,觀察壓住自己右手和大腿的女人。
說實話,他對舜容沒有半點感覺。
不只是沒有愛、沒有喜歡,而是就算她這個人站在面前,也會視若無睹,若非為了能回到佾江,他也不需要以婚姻做為籌碼,娶一個閉上眼之後,就連容貌都想不起來的女人。
但是他還需要她,再者,這一陣子以來她表現得非常溫順,只要是他的要求,不管合不合理,她都沒有第二句話便答應,這多少讓他行事方便不少……也許在到達佾江之前,是該讓她好好的休息。
敖伯符小心翼翼的抽出右手,曲起修長的指頭,摩擦她眼窩下方的暗影,接著拍了拍馬車的門板。
沒多久,外頭傳來詢問聲,「公子有何需要?」
在天朝,諸侯和高官大臣的兒子被稱為「公子」,依據場合的不同和人數的多寡,為了區分,會在「公子」後面加上名字,例如,敖氏質子名伯符,故稱公子伯符。但是現在只有敖伯符一人,所以護送隊的隊長便省了名字。
而護送他們回佾江的是鸞皇親自挑選的隊員,經過十多日的朝夕相處,他們都知道這個時辰舜容已入睡。
「這附近有驛站,是嗎?」敖伯符在保持移動的馬車中,不自覺的壓低音量,怕吵到她,又要讓外頭的人聽見。
護送隊的隊長沉默了一會兒,「剛過。」
「離下個驛站還有多遠?」
「趕一些,天亮前會到。」
這下子換敖伯符沉默片刻,「那就再趕一點,最遲丑時前到。」
「是。」
察覺外頭的人馬撤離,敖伯符又把目光轉回舜容的臉上,彷彿打量著她,又像穿透了她。
那眼神深沉而寒冷,閃爍著無數算計的闇光。
他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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