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愛
企業家第二代,通常結婚對象都是門當戶對,或是雙方家長早已私下談好,待家中的子女長大成人,便硬是將他們湊在一起,進行所謂的商業聯姻。
鷹梟想,他與寵物店裡那些有血統證明的寵物沒什麼兩樣,時間到了,他就必須負起傳宗接代的任務,雖然他的血統在鷹家並不算純正。
「野種。」下巴永遠抬高四十五度角的堂弟鷹希桓,每次路過都要吠一下,證明他還活著。
鷹梟在鷹家永遠是個外來者,在他們眼中,他身上流著的有一半是下等賤民的血液。
但,那又怎樣?
剛滿十八歲的鷹梟,這些年在鷹家已混出心得,人高馬大的他往矮了他一個頭的鷹希桓面前一站,完全看不到對方的鼻孔,反而是他微微抬起臉時,挺鼻下的一對鼻孔正好與鷹希桓的眼睛對上。
鷹希桓雖表現出不屑,但鷹梟顯得更是目中無人,直接從鷹希桓面前走過,連開口都嫌懶。
哼,白目的人永遠不知道自己白目,成天以挑釁為樂,好證明自己的能力遠超過他人。
見狀,鷹希桓又開口道:「野種,你想上哪裡去?是準備要滾出鷹家了嗎?」
鷹梟聞言,停下腳步後轉過身,唇一揚。「我?我準備去爺爺的書房。」
鷹希桓一聽,臉色一變。「爺爺找你什麼事?」
「也許是要問問我,學校裡是否有新鮮事。」鷹梟的臉上出現一抹刻意的淡笑,唇角的笑裡像是藏著刀,輕輕劃過鷹希桓的心口。
鷹希桓攏緊眉宇,壓不住年少氣盛的性子,一出口便不打自招。
「死野種,你少在爺爺面前嚼舌根,若你敢洩漏我駕車進校門誤傷師生的小事,我肯定讓你在學校裡混不下去……」
「喔?」鷹梟表情略微驚訝,故作吃驚地道:「原來老師會裹著石膏來上課,是你的傑作?爺爺若知道昔日好友的傷是來自於鷹家的子孫,不知會如何懲處?」
「你!」鷹希桓氣得臉紅脖子粗,只能瞪著他瞧。
最後,鷹梟經過堂弟的身旁,收起笑容的臉龐顯得冷酷異常,壓低的聲音讓人彷彿處於冰天雪地之中。
鷹希桓瞠眸,一時之間還來不及回神,只見一個拳頭朝他的鼻梁撞來,痛感直衝他的腦門,如同被巨石砸中般的痛楚讓他一時眼冒金星,痛得蹲下身子。
鷹梟仰起下巴,用鼻孔看著這個白目的堂弟,甩甩右手,冷冷的丟下一句,「你應該感激我才進拳擊社沒多久。」
重力訓練還沒有很久,死不了人的!
「所以,日後如果再讓我聽到『野種』兩個字,我會讓你徹底明白這麼叫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今天只是牛刀小試,未來日子還很長,他會讓家族中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徹底對他另眼相看。
※※※
一個在惡劣環境下生長的孩子,到底能夠茁壯到什麼地步?
葉楓琉十歲時失去父親後,母親不到半年就嫁給暴發戶劉田當二房,而她跟著母親進入劉家,名義上是繼女,實際上卻成了劉家的女傭。
她住在劉家豪宅──堆滿雜物的閣樓裡,裡頭連一張床都沒有,只用劉家人不要的棉被鋪在地上充當床舖,蓋的也是他們扔掉的被子。
閣樓裡除了雜物,只有她從資源回收場撿回來的一張小桌几,還有偷偷從垃圾桶撿回來的坐墊。
她明明有個母親,但母親只知裝聾作啞,就算見到她在劉家受苦受難,也僅是將目光避開,另外暗中請傭人塞些錢給她,似乎想要彌補她。
但葉楓琉總是想,她母親不是想要彌補女兒,只是自私的想要填補內心的罪惡感。
她一直忍耐著,因為人在屋簷下,總是要低頭。
就算她住的是閣樓,但好歹也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就算她不能與劉家的人平起平坐,可是好歹她只要鑽進廚房,就有心疼她的傭人以及廚子照顧她,他們總是怕她沒吃飽,拚命將食物塞進她的嘴裡。
繼父雖然看不起她,不過愛面子的暴發戶花錢確實是不眨眼,在家裡是個女傭的她,竟然也可以像劉家的千金般進入貴族學校就讀。
直到中學畢業之後,葉楓琉為了逃離這座華麗的牢籠,決定離開台北,前往基隆就讀某間國立大學。
一旦搬出劉家,當然任何事就得靠自己,她不再拿劉家的錢或是母親塞給她的私房錢,一邊念書,一邊身兼家教,晚上還到速食店打工。
她很忙,卻忙得自由。
只是,她身上仍流著母親的血液,儘管她逃出了劉家,卻逃不出血緣的羈絆。
「小琉……」黃枝柳語氣有些囁嚅,眼神張慌的望著女兒。「妳繼父要妳這個星期回家一趟……」
「沒空。」葉楓琉雖然穿著速食店的制服,仍掩不住她曼妙玲瓏的身材。
她連看母親一眼都嫌懶,反正母親一出現準沒什麼好事,通常不是劉家辦宴會,要她回去充當臨時女傭,要不就是劉家兩位千金的衣服、皮包需要送洗之類的雜事。
以前她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就算百般不願還是得乖乖照辦,但如今她都自立自強了,要操控她的人生還得看她願不願意。
「小琉……」黃枝柳雙手緊握,一張風韻猶存的面容略微緊張,囁嚅著道:「這一次,妳繼父不是要妳回家幫忙,他說……要妳出席這一次的宴會,只要妳人回來,穿得漂漂亮亮就好……」
葉楓琉聽了,並沒有顯露出高興的表情,反而攏起眉。「幹嘛?雖然劉家有養育我之恩,但我可不是沒有付出過勞力,現在要我像劉家兩位小姐那般賣身?不好意思,我辦不到,也沒有那個身價擠進上流社會。」
從小,劉家的家宴,她不是被關在閣樓裡,就是得換上傭人的服裝穿梭在會場上,知道她是劉家繼女的人並不多。
這無所謂,她本來就不想讓人知道她如此沒骨氣的窩在別人的屋簷下。
然而現在繼父居然要她回家出席宴會,她就算沒腦子也有常識,繼父應該是想把她與那兩位千金推到一群富家少爺面前,看看誰雀屏中選,獲得富二代的青睞,好從中得到利益。
何必呢?她本來就不是珍珠,這輩子只想腳踏實地靠自己,完全不想依賴任何一個人,更不想像她母親,沒了丈夫的庇護,保險金花得差不多了,便又找一個男人養活,像金絲雀般過著毫無尊嚴和自由的日子。
也許她沒有資格指責母親,但是人總是要從吃苦中學習,獲得經驗,才有辦法在這競爭的社會中生存。
所以,葉楓琉並不打算和她母親一樣,只想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優渥生活,拋開人生最寶貴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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