狍梟~神獸錄 貔貅之卷
疫鬼,使人致病的妖魅,所到之處,散佈八病九痛,近其身,小則不適,大則凋亡。於是,只要疫鬼出現,人人喊打驅趕,算是惹人討厭又沒人緣的禍害榜首。
他以為疫鬼全是一副槁骨腐肉,模樣猥瑣醜陋,渾身繞滿蒼蠅肥蛆,飄出作嘔臭味的玩意兒,沒料到也有像她那一類的疫鬼,膽怯畏懼,纖不盈握,見人就抖,逢人便怕,總是低垂著頭,說話結結巴巴,發起顫來,彷彿能聽見她上下牙關喀喀作響的微弱恐懼,原來,恐懼是有聲音的。
她蜷縮著身子,小心翼翼將腳踝浸入一泓午後大雨蓄積而成的小水窪裡,棄不遠處的大山泉不玩,只踩著小水窪裡淺淺雨水,舒坦的笑容,在墨黑青絲下若隱若現,不敢被誰瞧見一般,笑得含蓄,笑得只容她自己發現。
那時,他剛與一隻美豔小花妖廝混完畢,跳進山泉裡清洗一身激情汗水,是她闖進他的領域,使他注意到她。身體裡的慾火,在小花妖身上得到淋漓痛快的放縱,所以甫見她,他只是懶懶掀眸,散漫瞧去,直到一隻兔兒蹦蹦跳跳地出現,她竟讓那種小東西嚇得彈跑開來,與兔兒四眼對峙,她看起來比那隻兔兒更害怕,他甚至還能聽見她惶恐吞嚥唾液的窩囊咕嚕聲。
兔兒靠近一步,她退兩步,兔兒大概是生平頭一回遇見懼怕牠的人,氣勢壯大起來,兩腮長鬚窸窣顫動,彷彿張狂大笑,再度逼近。天底下豈只有狗會仗人勢?兔子不也一樣。
他幾乎快當她是蘿蔔精或青草精,才會連隻軟兔子都怕。
「不要,靠近我,走,快走,你會,生病,拜託,快走……」她含糊說著,斷斷續續,他本以為她是因過度害怕才口吃──直到剛剛獲得解答為止,他確實是如此認為。
她被兔兒給逼進了一旁池水泉心,兔兒怕水,又不會泅游,在泉畔徘徊許久,終於放過她,否則那隻囂張野兔似乎想測驗牠是否有能力讓她嚇到跪地求饒。
她的髮長及裙襬,沒入水裡,微駝的身形不算娉婷婀娜,可是望著兔兒跑遠的那雙黑眸,注入笑意,不是解脫,不是危機解除,而是慶幸。此時他才知道,她在慶幸,她沒有傷害那隻作威作福的小兔崽子。
走了兔子,引來了他,他成為接續欺負逗玩她的傢伙之一。
會提出與她交配的要求,實在是她的反應太可愛,光是想像她在自己身下顫抖的哀求模樣,是男人都會亢奮爽快。
那時沒看出她是疫鬼,她身上淡淡生香,不是花,不是胭脂,沒有惡臭,清新好聞極了,沒有將鼻子埋進她頸邊髮間深嗅,真是失策。
狍梟咧嘴笑著,做出一個好蠢的動作──撩過她長髮的手指,湊到鼻前,深深吸氣,殘留的香息進入肺葉,點燃體內未盡文火。
「寶寶!還不快回來!全家在等你吃飯吶!」
腦海間的旖旎光景,被「娘音傳腦」給硬生生擊碎,狍梟額際青筋瞬間賁張浮現。
「不要叫我寶寶啦!」雙手掄成硬拳,撕心裂肺地吼回去。到底要他重申幾千萬次呀?!貔貅都不長耳,不聽別人抱怨嗎?!
「你是寶貔,不叫你寶寶,難道要叫你貔貔嗎?」腦裡傳回的聲音仍在說道。後者又沒多好聽!
「我是狍梟!我只承認這個名字!什麼寶貔什麼方──見鬼的姓名,我一概不屑!」狍梟邊反譏,一邊動身躍上夜空,往「家」的方向飛,只是一雙金亮的眼,仍在腳下夜影間搜尋方才逃得恁快的小女人。
「狍梟已經是上輩子的你,你現在就叫寶貔,少給我囉哩叭唆,你二姊說你在外頭胡搞瞎搞的事,我還沒同你算帳,你皮繃緊一點,回來有你好受。」
「二個屁啦!我把屎把尿洗屁股長大的傢伙,也敢自稱是我二姊?!」他啐聲。
「瑤瑤比你早出世,她是你姊姊沒錯哦,你這隻兔崽子,禮貌全學到地板去了嗎?!」據說是他「娘」的嬌嫩嗓音訓斥他。
禮貌?這兩字是甜是鹹,他沒吃過啦!
狍梟很想關掉腦子裡的萬里傳音,不過關不關也沒差,他已經快到家門口,要直接面對那位在腦海心音裡數落他的「娘」,以及其餘「家人」。
好吧,他仍是想要短暫的安寧,哪怕只有一瞬間都行。關掉,不讓娘的聲音再傳進來,確實是安靜了一下下,但是另一道可愛的、笨拙的、無助的細微顫抖,卻浮現上來。
我,沒有,名字……
他們,叫我……妖魅,或是,怪物。
多可憐兮兮,他雖不甘不願,都還有三個名字,她卻半個也沒有,真想分一個給她。
大概是沒得逞,所以特別想念她的一顰一笑,雄性的劣根,擁抱過的美豔花妖生啥長相,他已經不是很記得。
「這麼快就結束了呀?那隻疫鬼應該覺得你中看不中用吧。」嬌嬈女子站在貔貅洞外,纖臂環胸地嘲弄他。距離她回到家,不過短短須臾,他就完事了呀?太不濟了吧。
「告狀鬼。」狍梟不給她好臉色,不過他的反應倒是逗笑了嬌嬈女子,她咭咭輕笑,率先奔回洞裡,裡頭早已坐妥四人。
嬌嬈女子是他娘一胎四子中的第二隻,名曰瑤貅,自稱他二姊,他死不承認,別想要他開口叫她一聲二姊!
「小弟,你這樣不行哦,發情期還沒過完,你就精盡貔亡了。」說話者是排行老大的瑛貅。貔貅特有的精緻貌美,算她一份,水藍色的髮,偏似於晴朗天空,因她喜歡藍色寶礦所致。
「小弟,你一天到底和多少雌性歡好呀?你快變淫獸了。」手捧一盤珠寶與狍梟擦肩而過的是老三,鈴貅,矮不隆咚,一不小心很容易被人高馬大的他所忽略。
「全數貔貅裡,進入痛苦情慾期仍能過得暢快歡愉,大概只有你。」銀髮熠亮的絕色大美人,哼哼笑著,纖足抬起,直接抵向坐在寶礦圓椅間,摸了塊銀磚啃的狍梟肩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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