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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至奢華的一件事

 

第二章　吃茶去

          離了梅花閣，趙薇薇打了一輛車回公司，在車上接到潘書的電話，潘書問她：「還不回來？在外頭做啥？我想報名學車，去不去？」
       「學車？」趙薇薇說：「不去。我怕聞汽油味，再說我也沒錢買車，學車做啥？吃力來兮，有空不好逛逛街？現在商店換季打折，下了班去？」
　　那一頭潘書說：「我已經幫妳報名了，學費都出了。這個就跟游泳一樣，是條生存技能，藝多不壓身。汽油味？聽說開車的人自己聞不到，都是坐車的人才覺得的。這多好，妳一開車，汽油都沒味了。」
　　趙薇薇說：「儂就騙我好了啊。爽爽氣氣，到底想幹啥？汽油沒味？汽油沒味那叫汽油？」
　　潘書笑說：「陪我嘛。教車的誰知道是啥樣的人，把我往荒郊野外一拉，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妳來幫我壯壯膽。」
　　「這還差不多。」趙薇薇說：「怎麼想起來學車的？」
　　「閒的。家裡又沒人等我回去，一回去面對四面白牆壁，週末兩天不知道怎麼過。我不像妳，家裡現成飯煮著叫妳回去吃，爸爸媽媽、阿娘阿爺、外公外婆、姑姑阿姨、堂哥表妹一大堆，只嫌吵，不嫌靜。每天都是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飯，七個菜八個碟的。我要是會開車，就一個人開到東灘看日出，開到西沙看晚霞，南下象山吃海鮮，再去陽澄湖吃大閘蟹，多少愜意。我一個人在家盡吃粥，煮一鍋粥吃兩天，一塊乳腐過兩頓，我不找點事做做？除了睡覺看書看碟片，還能做什麼？」
　　「相親。」趙薇薇笑說，「東灘西沙的，張小姐說的話傳到妳耳朵裡了？」
　　潘書嗤一聲笑出來，「那還能不傳過來？中午都去相過親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要妳媽這樣起勁？」
　　趙薇薇「呸」道：「一隻海龜。說馬上要回美國了，只有這個時候有空，晚上還有一場呢，搶手得不得了。說是個博士，學生物的，自己有三十六了，開出的條件卻是從十八歲到三十歲的都行，最重要是漂亮。他自己人又呆，還好意思要人家漂亮。」
　　「那意思是，只要是個漂亮小姑娘就行？」
　　「還要肯和親，入番，下廚房。」趙薇薇笑著一隻手握電話，一隻手扳手指，一樣樣數，說：「嗲伐？好處都讓人家給算到了。這個老婆娶過去，廚子女傭床伴都有了，身兼數職，還不用發工鈿（工錢）。」
　　潘書笑著接下去，「有空還要聽伊發牢騷吐苦水，罵老闆，誇自己多麼英明神武，懷才不遇，做這份工是多麼的屈才，嫁給伊是多麼的幸運。」
　　趙薇薇大笑，「妳不相親，卻啥都曉得。可不就是這麼一副腔調？」
　　潘書冷笑一聲說：「我還用得著相親？天天見的就夠我作嘔了。妳知道賀凱旋打電話來了，約我去東灘西沙的？約了這個約那個，這個不行，馬上打下一個電話。週末了，拿了電話簿子一個接一個的打，總能找到一個陪他去吃那頓海鮮。一定是開車才能到的地方，最好能在那裡住一夜，好處是一定要佔的，不然對不起那點汽油錢。所以呢，我一時興趣來了，就想去學車，有了車子我還用得著受這種齷齪氣？」
　　趙薇薇大力點頭，雖然電話那頭的潘書看不見。「這話有理。那妳安排好辰光（時間），到時叫我就好了，要請假什麼的，妳自己跟考核績效的人說一聲，免得扣我的錢。」
　　潘書說曉得，兩邊收了線。
　　開車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一直在聽趙薇薇講電話，這時插話說：「小姐妳講了老對的，我有一個表阿妹，也是在公司裡做白領，我阿姨讓她去相親，對方也是這麼提的要求。男人家現在只要小姑娘，要漂亮，還要自己賺得動。也不看看自己，條件這麼好的小姑娘，什麼人找不到，要他那種癟三？」
　　趙薇薇大起知己之感，說：「阿姊，儂講了老對的。儂年紀不大呀，表阿妹有幾歲了，也要相親？我當是只有我這樣的才相呢。」
　　女司機說：「廿四歲。小是還小，不過就要趁現在年紀輕，才好找。」
　　趙薇薇點頭，「對的對的，我就是相晚了，弄到現在還沒找到人，年齡越大越不好找。不過年輕的時候，總以為前頭有更好在等著，這麼一蕩，就老了。」
　　女司機看她一眼，說：「阿妹儂年紀輕吶，人又介漂亮，性格又爽氣，會遇上好的。阿妹儂留個電話給我，我認得的人多，要是覺得有合適的，幫儂介紹介紹。」
　　趙薇薇聽了笑說：「謝謝阿姊。」還真的留了個電話給她。
　　過了兩天，趙薇薇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接到電話，看看號碼不太認得，想一想還是接了，那邊就說：「阿妹，我是前天開車送過妳的開計程車的，還記得伐？」
　　趙薇薇馬上說記得記得，「不是說要幫我介紹嗎？」說完自己都笑了，相親相到陌生人都來幫忙介紹，也算相出點名堂來了。
　　女司機說：「那今天來事伐？下了班以後。」
　　趙薇薇說：「下班以後不行，我要去學車，妳先說說對方是什麼樣人，要是可以的話，我下午抽個空出來好了。」
　　女司機說：「阿妹就是爽氣。是這樣，這個人是我從前的鄰居，是個專案工程師，人是又長又大，賣相也看得過去，今年有三十六了，儂看哪能？」
　　趙薇薇說：「聽上去還可以，為啥不介紹給妳表妹？」
　　女司機說：「我表阿妹嫌伊年紀太大。」
　　趙薇薇也不在意人家的意思是說她的年紀也大了，笑說：「是啊，大了一圈了。那好，下午四點，在徐家匯的『吃茶去』。」
　　女司機說：「那就講定了，我把他的電話號碼給妳，你們自己聯繫好了。」
　　兩人交換了電話，過一會就有人打電話過來，說：「趙小姐妳好，我是那個專案工程師，叫談力，下午四點會在『吃茶去』等，趙小姐來了請告訴服務生，說是談先生訂的位就行了。」
　　趙薇薇頓時對這個人有了好感，這麼周到仔細的人，她相了這麼多次親，還沒遇上過，馬上說好。
　　到了下午三點才過，她就請好了假，又去細細補了一下妝，慢慢走到徐家匯，看看時間還早，去買了一支唇膏，消磨了十來分鐘，才踱了過去。到了「吃茶去」的樓上，跟領位的小姐說了談先生訂位，小姐領了過去，座位上坐了一個穿白襯衣的男子，桌上放著一台電腦，旁邊一杯茶只得一半，顯然已經坐了不少時候。
　　那男子察覺有人過來，抬頭一看，笑一笑問：「是趙小姐？請坐。我是談力，趙小姐喝什麼？」
　　趙薇薇坐下，說：「就綠茶好了。」看一下這個談力，模樣甚是乾淨整潔，好感又有了兩分。隨口問道：「你是大姊的鄰居？」放下包和外衣。她一時想不起那位女司機的名字，連姓什麼都不記得。再一想，是自己根本就沒問過，心想叫聲大姊總沒錯。
　　談力說：「其實不是，我是昨天坐她的車，從虹橋機場一直到市裡，路上有時間，這位大姊就問起我的情況，我簡單一說，她就說要幫我介紹女朋友，說趙小姐是她的表妹。」
　　趙薇薇噗哧一笑，說：「我不是她表妹，我也是前天坐她的車，跟她聊起來，她就要了我的電話，說有合適的幫我留意。」
　　那個談力咦了一聲，也笑了，「趙小姐果然跟那位大姊說的一樣直爽。那就再認識一下，談力，談話的談，力量的力，今年三十六歲，未婚。」又把畢業的學校，工作的單位都講了一遍，又問「趙小姐平時有什麼愛好」，兩人聊得開心，不覺忘了時間，趙薇薇的電話響了，一看是潘書，心裡罵自己一句，怎麼把學車的事忘了。打開聽潘書抱怨了兩句，問她人在哪裡，害她白等什麼的，先嗯嗯了兩聲，說：「知道了，下回再說。」就關了。
　　談力一看時間，說：「不早了，不如一起吃飯？」趙薇薇說好，兩人離開茶室，換間餐廳。
　　直到吃完了飯，兩人又在衡山路上找了間酒吧接著聊，十點過了才道了別，回到家裡給潘書打電話，潘書接了就問：「又相親了？這次遇上Mr.Right了？我識相來兮，拎得清的，就不打擾妳了，一個人跑到練車場，被教練痛打了三下。」
　　趙薇薇笑說：「他敢打妳？妳對他一笑，他骨頭都酥了。」
　　潘書說：「勿要瞎講，我對伊有啥好笑的？學費也交了，紅包也塞了，還有大中華一條，這都不夠？還要搭上笑臉？」
　　「那他為什麼打妳？肯定是妳沒做好，用啥打的？打哪裡了？他要是敢亂來，我去投訴他。」趙薇薇一幅兩肋插刀的樣子，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
　　潘書說：「打哪裡？當然是打大腿了。」聽得趙薇薇「嗯」了一聲，忍不住笑了，說：「用空的礦泉水瓶子打的，沒啥，我嚇妳的。不過妳今天把我曬了，妳要補償我。」
　　趙薇薇說：「行，我請妳吃飯。有間新餐廳叫梅花閣，妳去辦張會員卡，我就在那裡請。」
　　潘書「呸」一聲說：「這是個啥演算法？我沒聽懂。妳請我吃飯，要我去辦卡？是間啥餐廳這麼了不起，吃頓飯還要先辦卡？麻煩來兮的事我不高興做。」
　　趙薇薇說：「妳去看了就曉得了，我幾時騙過妳？我不是沒空嘛，明天約好了看電影。」
　　潘書問：「還真是『對先生』出現了？妳天天跟伊約會，還有時間請我吃飯？」
　　趙薇薇打個哈哈說：「中午，中午有空。」
　　潘書笑罵一句「死腔」，說好，那她就去辦一張卡，反正陳總招待客戶也需要好餐廳的。
 
 
　　這頓飯一直拖著沒吃，趙薇薇和談先生也一直在談著，但也就是談著而已。談力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時不時要出差，一去就是大半個月一個月的，開始兩人都覺得不錯，但時間一長不聯繫，也就淡了下來。
　　趙薇薇心裡鬱悶，找潘書吐苦水，說：「妳看我，好不容易碰上一個過得去的，又成了這樣。」
　　潘書說：「馬路上撿到的也會靠譜，倒是奇了。妳等著，我幫妳留意一個，我看準的，一定不會錯。」
　　趙薇薇看她一眼，哼一聲說：「妳看準的，不自己留著？就算妳大方，人家見了妳，還不饞唾水嗒嗒滴？我倒了楣才跟妳做朋友，妳這個女人妖里妖氣，我信妳才怪。」
　　潘書伸手打她，不樂意地說：「我哪裡妖了？妳說清楚。我怎麼覺得我端莊賢淑得跟梅蘭妮一樣？」說這話的時候，兩人靠在潘書家的沙發上看《亂世佳人》。
　　「妳怎麼不說妳是聖女？」趙薇薇打個呵欠，「妳肯定不是梅蘭妮，最多是個郝思嘉。郝思嘉也就是個傻丫頭，妳看她開始多會賣弄風情，把少年們都哄在身邊，後來該她妖的時候，又不妖了，白白讓白瑞德走了。傻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恨不得能打她一頓，自己鑽到銀幕裡去代替她。」
　　潘書抱著一個枕頭說：「我沒覺得白瑞德有啥好，最不喜歡男人肚子裡打官司，有啥話不說，非要裝冷酷玩深沉。有本事你別折磨女人，打天下去好了。」
　　趙薇薇取笑說：「妳也就會紙上談兵，妳有本事，也拿一個下來，大冬天的兩個人擠在一起取暖多好。跟我一起看舊電影，算怎麼回事？我是沒辦法，談力又去山東了，元旦也回不來，怕是要到春節才會有空。對了，今年的年會妳準備在哪裡開？去年租了一個私家園子，花了不少錢吧？不過倒是白相（玩）得滿開心。」
　　潘書說：「今年哪裡也不去，就在上海。說起來還要多謝妳，妳有趟子說有間梅花閣不錯，要我去辦卡，請我吃飯。我去看過了，確實不錯，就去找餐廳經理，讓他打八折，我要把整間餐廳包下來，大廳和包廂一起。大廳眾樂樂，包廂獨樂樂。唱歌打牌跳舞都可以。經理說這個他做不了主，讓我找上頭的總經理，我去找過了，他也答應了。這個人滿爽氣，倒不拿喬。」
　　趙薇薇擰擰她的臉，說：「妳是真傻還是假傻？妳放低聲音眨眨眼睛，哪個男人會抗得住？拿喬？那得看他的心是不是鐵打的。」
　　潘書皺著眉頭說：「妳別誇張好不好？我做事一向憑實力。」
　　「那是，」趙薇薇笑說：「妳的媚眼和妖氣也是妳的實力之一，別人是只有眼饞的份，學不來的。」
　　「說得我好像狐狸精。」潘書悻悻地說。
　　趙薇薇做個驚訝的表情，「妳還以為妳不是？」
　　潘書大叫冤枉，「我要是，會和妳一起看舊電影？」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