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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擄黑天鵝~愛情的鏡頭之二

  

 
※※※
 
 
  停妥腳踏車,鐵定強無聲無息的踏進舞蹈大樓一樓的表演廳,在一個陰暗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舞台前方坐了一整排的專家評審,舞台上空盪盪的,制式化的叫號聲再次響起。
「十八號賀水月請上台,十九號胡……」
舞台上傳來音樂,一道穿著黑色舞衣的修長身影翩然躍進他的眼簾,他吃了一驚,那汙泥褪盡,與黑色舞衣形式對比的白皙透亮臉龐,竟是那樣精巧,宛若白瓷娃娃,凌亂的髮絲梳成一個簡單光滑的髻,恰如其分的鑲嵌在那顆頭型完美的後腦勺上,好一個靈氣逼人的俏女郎!
  她柳眉一挑,手一抬,腳尖一踮,第一個舞姿頃刻便攫住在場每個人的目光。
  在他眼中,她簡直個傳奇,她像個陀螺似的在舞台中轉個不停,一迴旋,兩迴旋,三迴旋……他數不清她轉了幾圈,只記得她不停的轉,那是天鵝湖中最膾炙人口的一場舞,邪惡的黑天鵝假冒白天鵝在舞會上誘惑王子,劇力萬鈞的張力就從一個十六歲少女旋舞的雙腿間源源不絕的輻射出去。
  他感到胸口鼓脹,好像有一股愛情氣流從胸口灌進去。
  難怪她敢毫不謙遜的說轉圈是她的強項,他至此才明白,那個挾持他的少女,根本就是個舞蹈天才。
  「她已經轉了二十個弗韋泰。」
  評審席上傳來一陣騷動。
  弗韋泰是一種芭蕾術語,意思是揮鞭轉,一條腿像鞭子似的持續揮動,身子則有規律地在另一腿的支撐下旋轉。
  「嗯……」主審官蘇文娜的手指撐著下巴,眼裡流露出濃濃的興味,「二十六個了。」
  「二十八。」
  「三十了。」
  「她不會要繼續轉下去吧?」
  「也許她想挑戰義大利芭蕾明星皮‧萊娜尼的三十二迴轉。」
  自從一八九五年,義大利芭蕾明星皮‧萊娜尼成功的在舞台上跳出完美的三十二旋轉後,天鵝湖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世界芭蕾舞台,幾乎成為芭蕾的同義詞。
  其中的白天鵝奧潔塔和黑天鵝奧吉莉雅這個雙重角色,更是每個女芭蕾舞星都想嘗試和挑戰的戲碼,尤其是黑天鵝的三十二旋轉,沒有超凡的耐力與毅力根本不可能完成。
  鐵定強的雙眼緊緊盯著舞台上的黑色身影,他知道她辦得到,而那抹黑色身影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她用行動回應了評審們喃喃的猜測,完美的轉出第三十二個弗韋泰。
  「三十二個。」評審之一發出了驚嘆聲。
  「也許不只如此。」蘇文娜說。
  確實,賀水月的目標不只是三十二轉,而是超越萊娜尼的三十二轉。
  「天,三十五個了。」
  「那傻瓜,再不停下來,她這輩子搞不好就別想跳舞了。」蘇文娜皺起眉頭,惜才之色聚攏在眉峰。
  賀水月仍在旋轉,疼痛逐漸遠離她的身體,她覺得自己愈來愈輕,她還能轉,也繼續在轉。
  「夠了,停下來!」蘇文娜霍然起身,朝舞台上大叫。
  但是賀水月渾然不覺,彷彿跳進了另外一個世界,全身輕飄飄,宛若羽毛,在風中不停的盤旋。
  「十八號,停下來!」
  「停下來!」
  「天啊,那女孩走火入魔了。」
  沒人阻止得了她,就像童話裡那個穿上紅舞鞋就停不下來的女孩,即使音樂停止了,台下在嘶吼,她仍兀自跳著、旋轉著。
  「賀水月,該死的,妳給我停下來。」
  時間彷彿靜止了,舞台上旋轉的人兒也停止了,她抬起蒼白的臉,幽恍恍的目光對上鐵定強焦灼的眼神,下一秒鐘,她就像斷了線的人偶,砰的一聲,那觸地聲音響得嚇人,他想也沒想就衝上前,躍上舞台,迅速將她抱離鬧烘烘的混亂現場,奔向保健中心。
  「抱歉,我不是故意對妳說粗話。」他望著懷裡幽幽轉醒的蒼白容顏,眼裡盛滿歉意。
  「沒關係!」要不是他剛剛大吼一聲該死的,她可能走火入魔,轉到鬼門關去了。「我……我的腿……」她躺在他懷裡,蒼白的嘴唇逸出痛苦的呢喃,「好像斷掉了。」
  「傻瓜!醫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推開保健中心的門,不等護士前來招呼,他逕自走向裡面的病房,將她輕輕的放在床上。
  「我怕。」她緊擰著他的襯衫衣角,指關節都泛白了,可見她腿上的疼痛有多劇烈。
  「需不需要我通知妳的父母家人?」
  「不……」賀水月搖搖頭,「他們不會來的。」
  「女兒受了傷,父母怎麼可能……」
  「拜託!他們要是知道我跑到這裡來,一定會大發雷霆。」爸媽同意送她去學舞,可沒同意她自私立貴族學校蹺課到A藝大來參加高中部舞蹈班甄選。
  「搞了半天,他們連妳今天來甄試都不知道?」他恍然大悟,「妳是偷偷來的?」
  她咬牙,虛弱的點點頭,「爸爸說在舞蹈教室跳舞就好,要我別到外面拋頭露面,丟他們的臉。」
  他感到一絲痛楚。難怪她會單槍匹馬跑上山來。
  「你會陪著我吧?」她可憐兮兮的問。
  「當然。」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塊,蒼白的臉看起來孤單無助又虛弱。
  「不行!」醫生進來,剛好聽見鐵定強的保證,猛對他搖頭,「你這個大男生杵在這裡,我們怎麼替小姑娘診察啊?」
  鐵定強的臉一紅,慌忙鬆開她的手,低頭迴避醫生促狹的眼神,對賀水月丟下一句,「我在外面等妳。」然後沒等醫護人員驅趕,自動退到外面。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焦躁的踱來踱去,宛如等待老婆臨盆的新手爸爸。
  一個小時過去,門開了,護士推著醫療車出來。
  鐵定強就像一陣風似的衝進去,望著昏睡中的賀水月,緊張的開口,「醫生,她的腿……」
  「她的腿沒什麼大礙,休息幾天就行了。」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只是餓壞了。」
  「餓壞了?」鐵定強的眼睛瞪大,「你是說,她是因為飢餓才昏倒?」
  「恐怕正是如此。」醫生失笑,和他一起注視著病床上的女孩。
  她細細的手腕上正打點滴,雙眸緊掩,兩片嘴唇上下蠕動,發出低喃的囈語。
  鐵定強彎腰聽清楚之後,更是驚訝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不會吧?」他直起腰,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在跟醫生說話,「她一直在叫乾麵、蛋花湯,還有什麼蔥花、辣椒的……」
  「她大概是聞到你衣服上面的味道了。」醫生難掩笑意,「你怎麼會認識這麼個有趣的女孩?」
  「早上在路上遇到的。」鐵定強搔搔頭,刻意略過那丟人的持芭蕾舞鞋搶劫的內幕。  「她參加舞蹈班甄選遲了,碰巧我載了她一程,就這樣認識了。」
  「喲,我以為你的腳踏車只能用來載麵粉哩!」
  「你就別取笑我啦!」
  「你這小子終於開竅,知道該交個女朋友了。」
  「沒有的事!」鐵定強的臉皮漲紅,「我忙得連上學的時間都沒有了,哪有美國時間交女朋友。」
  醫生笑了笑,「你們鐵男屋的生意還是一樣好吧?」
  「託醫生的福!」提起父子倆共同經營的鐵男屋,鐵定強可是一臉驕傲。
  鐵男屋是這一帶遠近馳名的小吃店,老爸秉持著便利商店的服務精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除夕夜之外,可說是全年無休,早上六點開張之後,就一路做到午夜十二點才打烊。父子倆每天四點鐘就起床準備,樣樣食材都是當天現買現賣,如此自然賣出有口皆碑的好名聲,鐵定強也因此老是忙得遲到早退,身上也永遠飄著一股食物香。
  那無形的氣味分子散播在空氣中,餓昏在床上的賀水月又喃喃叫著:「乾麵、蛋花湯……辣椒、蔥花……」
  鐵定強和醫生四目相對,同時笑了起來。
  「看來我得下山回店裡一趟了。」鐵定強說。
  「順店替我帶一碗上來,」醫生眨了眨眼,促狹的說:「我也要加了很多辣椒和蔥花的招牌乾麵,還有蛋花湯。」
  「包在我身上!」鐵定強拍了拍胸脯,轉身就走。
醫生又出聲喚他回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鈔票遞給他。
  「一百元夠吧?」
  「不用了啦,麵和湯,鐵男屋還請得起!你幫我處理過的刀傷、燙傷,多得不計其數,老爸如果知道我還收你的錢,肯定會拿桿麵棍敲破我的腦袋瓜。」
  「看病和吃飯是兩碼子事,」醫生固執的把鈔票塞進鐵定強的手裡,慈愛的笑說:「看病是我的工作,要是大家都不來找我看病,我只怕要失業囉!小本生意經營不容易,你跟你老爸說,這次他再不肯收錢的話,下回我也不好意思上鐵男屋去找他喝兩杯了。」
  拗不過醫生的堅持,鐵定強勉為其難的收下鈔票,出門騎上腳踏車,飛也似的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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