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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妖 窮奇之卷

  

 
  「心虛囉?」她還在調侃他,以此為樂,消遣在饕餮胃裡的悶氣。
  「……」他連應聲都懶。
  「月讀?」陪她拌嘴啦,不然在饕餮胃裡好無趣。
  窮奇從他身旁挪到他面前,踝上金鈴玎玎響著,紅紗飄飄,拂過他擱置膝上的手背,輕柔料子軟如雲絮,更軟的,是她纖白細緻的玉荑。
  蔥白十指爬上他臉頰,箝制著他,逼他再度張眼凝視她。
  窮奇媚甜的嗓咯咯笑道:「這兒只有你和我,我口風緊,不會將事兒說出去,你就甭端出聖潔假象,讓我瞧瞧你的本性。」她見多了衣冠禽獸,不信世上有言行合一之人存在。
  月讀沒開口,任由她捧著他的臉龐,她靠得好近,說話時,氣息噴吐,帶著胭脂香味,丹紅色唇瓣因為說著挑釁人的壞話而微微咧揚,露出雪般白皙的珍珠貝齒。這隻凶獸,有著最豔美的外形、最嬌媚的嗓音,讓他想起招搖之山上所長的荊蘺花,劇毒之花。
  荊蘺花,形似牡丹,大小卻僅有牡丹三成,莖葉柔軟攀附著喬木,火般紅的十重瓣包裹著珠蕊,蕊上凝聚著晨露水珠,看似美矣,實際上那數顆水珠是荊蘺花自身分泌的毒液,一沾上,毒入骨髓,死路一條。
  她像荊蘺花,身段軟,外形美,額心鑲著珍珠,猶如荊蘺花蕊上凝結的液,圓潤珠亮,卻毒。
  「呵呵呵……老是假裝自己高高在上,很累吧?當神多辛苦,見到討厭的傢伙不能一掌打爆他的腦袋,看到不順眼的事無法口出惡言啐罵,非得端著無私無慾無求的嘴臉,扮演世人眼中至高的神祇。現在在饕餮胃裡,有啥好裝的?」她邊說,邊在他五官間游移著指腹,滑過他的眉、他的鼻,更刻意徘徊在他唇上。他的唇薄,人類說薄唇無情,他一定吻合這種說法,正因無情,才能用最淡漠的眼光俯睨世間,才能對於生死看得透徹。
  「你呵……偶爾也想離經叛道,試試使壞的滋味吧?」
  她的唇,幾乎要貼在他耳上,呵笑的氣息,撩撥他鬢邊白髮輕輕飛揚,她噘嘴,呼地吹口氣,要這嚴謹天人為此酥麻。
  月讀的反應僅僅是覷著她,宛如在冷眼旁觀她作戲。
  豐嫩的唇,從他鬢邊挪移,往他挺直鼻梁去,嘴上胭脂在所到之處留下痕跡,那色澤,像極了荊蘺花的蕊豔。
  「你呵……偶爾也想近女色,試試放縱的快意吧?」這句話,她貼在他唇心問,問完,也不給他回應的時間,逕自將他的薄唇納入檀口中品嚐。
  這個吻,帶著惡意。
  她想看月讀慌了手腳。
  她想看月讀神容失色。
  她想看月讀……被慾望操控。
  靈活的芳軟小舌鑽進微抿的薄唇,滑過整齊牙關,撩動他的舌,汲取他的味道,四唇交濡,避免不了的曖昧響聲,從最親密交纏的唇齒間傳出,熱辣辣的讓人聽了臊紅。
  臉紅的人,只有她。
  氣息凌亂的人,只有她。
  眸光迷濛的人,只有她。
  有所反應的人,也只有她。
  月讀靜靜地任由她在他嘴裡翻鑿,她的舌糾纏他的時,他不閃不躲,她吻得好賣力,他一貫的淡然,淺色的眸連一絲絲深濃也沒有,凝視著她,七情不動。
  她生氣,吻得更使勁,故意咬破他的下唇。
  蔥白玉荑弄亂他的長髮,指腹纏繞幾綹白亮銀絲,塗上蔻丹的十指突兀地在白髮間穿梭,她唇上的胭脂幾乎全餵進他口中,她吻得他滿嘴鮮紅,唇印子四處散佈在他唇際。
  末了,她喘吁吁地離開他的唇,胸脯隨著用力吸氣而波濤起伏。她芳息混亂,反觀他,仍是一派淡定,與被她親吻之前哪有什麼差異?
  只除了他頰上、唇上有胭脂停駐,證明方才的吻是確實存在,而不是她胡亂妄想出來的壞念頭。
  純白的他,頭一次有其他顏色加諸在身上。
  「你……你……呼……呼……你……你怎麼都沒有反應?!我這樣吻你,你好歹也該……」她仍在急喘。明明採取主動的人是她,進行攻擊的人是她,有主控權的人是她,為什麼現在看起來居於弱勢的人也是她?!
她在他清澄如鏡的眼眸中看見自己雙頰緋紅,看見自己雙眼矇矓,甚至看見自己腿軟地伏在他身上的狼狽。
  「吻妳和吻山吻水吻花吻草吻石塊,是同樣意思。」萬物在他眼中,不存在差別。
  「你拿我和石塊比?!」石塊有她婀娜有她嬌豔有她前凸後翹有她技術高超嗎?!他這話太傷她雌威了!
  「實話實說。」月讀這一回不僅是閉上眸,他的身影瞬間化為雲煙,讓她的攀附落空,差點從半空中摔入胃酸大池滅頂。
  「月讀!你別走!你給我說清楚!」窮奇氣得哇哇叫,半空中只剩下她一條身影,她急急降落,追著那道白煙消散的方向去。
  小刀,嗯呀……
  不識相的爽快呻吟,此時此刻又鑽進她耳裡。
吵死了啦!嗯嗯呀呀個沒完,煩不煩呀!
  小刀,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好好吃哦……
  窮奇額邊冒出青筋,惡狠狠地朝饕餮胃壁上送出好幾腳洩憤──換種說辭叫「遷怒」。憑什麼她被月讀評為「吻山吻水吻花吻草吻石塊是同樣意思」,而饕餮卻可以吻得歡快淋漓?!
  天理何在?!
  不對,天底下才沒有天理,否則美豔如她、妖媚如她,哪會受此侮辱?!
  哎喲喲喲──小刀,我肚子好痛!好痛!一定是窮奇又在踢我啦──
  「哼,妳死好!」
    我不快樂,妳也別想快樂啦!
 
 
※※※
 
 
  窮奇認識月讀的時間算算已經非常非常漫長。
  在她還不是「四凶窮奇」時,她就與月讀相識。
  那時,她在無數汙濁穢亂的瘴氣中成形,環抱著她的是一道道名為「怨恨」、「仇視」、「嫉妒」、「憤怒」的黑潮,她在一處隱密谷底凝聚出形體,意識大部分仍處於渾沌虛無,已擁有視覺、聽覺和些許記憶。
  「就是她嗎?將會成為四大凶獸其中的一隻?」
  「沒錯,我掐指算過,正是她。」
  「……好豔的妖。」
  此時氤氳在朦朧煙塵中的女體赤裸無瑕,玲瓏曲線若隱若現,長髮隨著波潮飄動,滑落鎖骨、胸口,姣好的面容,春華映水。
  她被一來一往的對談聲吵醒,瞇著還好想睡的眼,抬頭,從一片灰濛濛的氣流中看見站在她頭頂數尺遠的四個年輕男人,他們全都飛騰於半空中,對她指指點點。
    四名修行中的小仙人。
  「仙尊說了,四凶將會擾亂天綱,他們無法教化馴服,也不具慈善之心,卻擁有強大的邪惡力量。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在四凶仍未成氣候之前,將其毀滅,如此一來,也算為世人除害。」
  「師兄說得有理。」
  「合我們四人之力,應該能驅散谷底所有瘴氣,一旦失去瘴氣加持,這隻凶獸便無法聚形。」
  其中三人同時頷首,結起手印,準備要吟唸甫修會的仙咒。
  「她有活下去的權利。」三人背後,一名黑髮少年道,嗓子好輕,卻不容忽視。
  「咦?」三人轉首,望向不合群的小師弟。「月讀師弟何出此言?」
  「她雖然會成為凶獸,但她的歲壽將會非常漫長,她必須活下去,不該因師兄們的阻礙而消滅。」
  「月讀師弟,你在胡說什麼?既知道她是凶,她就不能存活,你沒有算出來嗎?未來會有多少生靈慘死於她陰狠挑起的戰火之下?我們明知如此,還放任她壯大,就等於與她同罪!」
  「此時殺她,等同於殺害一條無辜性命,這與仙尊所教導之道全然背道而馳。」月讀年輕的容顏上,有著沉斂老成的氣質,面對年歲及資歷都長他許多的師兄們,亦不見懼色,嗓音依舊平緩地陳述,「現在的她,沒有抵抗力,沒有思考力,甚至連殺傷力也沒有,我們憑藉著哪條罪名傷她?就憑你我掐指算出她會為惡,所以她該死?」
  「殺一人救千人,才是對世人慈悲,你此刻對她的慈悲,是罪過,若將來世間因她而塗炭,月讀師弟,你負擔得起如此罵名嗎?」
  「救一千個人,與救一千零一個人,我選擇後者。」生命,不該被放在天秤上衡量誰多重誰多輕。
  「你想救這隻凶獸?」
  「不是救,在她犯錯之前,她就是無罪之身。」
  「月讀師弟,之前兩隻雄獸成形,他們暴戾的力量你我皆見識過,我們來不及在他們凝形之前毀滅他們,現在眼前這隻雌獸仍脆弱,萬一錯過此時,日後怕會悔不當初!」二師兄想說服月讀,不希望他與大師兄為了區區一隻獸而爭執。
  「我掐指算出的那些未來,誰也不該改變,上天已經寫下的命運,企圖扭轉它便是逆天,例如:這隻凶獸將在三千年後咬死一名暴徒,惡徒命中注定因她而亡,我們在此時打散她的瘴氣,三千年後,那名暴徒將不會遇見她,你們知道會有多少人因此賠上性命?」月讀淡淡問道。
三名師兄聞言立刻動手指,一掐一算。糟糕,那名暴徒凶狠無情,燒殺擄掠,惡事做盡,他若不死,前前後後還會多殺五百二十三名小老百姓……月讀竟然已能算到如此長遠?他的法力莫非早已勝過他們許多?!
  「五百二十三條不該死的性命,如此罵名,你們要擔嗎?」
  她聽見名喚月讀的少年平靜地反問三人,問得他們臉色鐵青,說不出任何反駁字句。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黑髮藍袍,清俊的臉龐已見神威。
  他救下她,沒有讓她被三名小仙人弄散。
  多年過去,他的法力越修越高,外貌卻越修越白,髮色、袍色、眸色,都像覆上飄雪一般。她已經忘記是哪一年見著他時,他白得讓她嚇了一大跳,若不是眼神沒變、五官沒變、嗓音沒變,她還以為是哪個頑皮傢伙以月讀的模樣堆出一尊雪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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