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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搏命(4):連環計
 
  回到棲鸞殿,元帝這才放下初苒柔若無骨的小手,肅色凝神,深深看入她眼中。「阿苒,妳可還有什麼該與朕說的話,卻忘了說?」
  「什麼話?」初苒忽然一怔──難道他已知道了嗎?她只覺得心高高被揪起,她一路上都不敢去回想紫嫣的死狀,預備到了瓊州想好了再告訴元帝,現在卻被元帝陡然問起,她一時無措,眼神躲閃。
  元帝眼底盈滿笑意,初苒能來瓊州找他,天知道他有多驚喜。他只想聽初苒說一句惦念的話,可初苒卻呵欠連連,一本正經的說了半日,都是些什麼溫玄植、雷興……半句也沒扯到他。現在終於瞧見這丫頭面露難色,躲躲閃閃,似是百般難得出口一般,他怎能不暗自好笑。
  「都是阿苒不好,阿苒沒有照顧好公主……」初苒猛地抬頭,話剛剛出口,積蓄已久的情緒便驟然失控,珠玉般的淚撲簌簌落下,她泣不成聲,停也停不了,只是一遍遍反覆訴說:「紫嫣死在亂戟之下,王內侍也是。阿苒沒用,阿苒救不了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元帝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腦中空白。他萬沒有料到自己問出來的竟是紫嫣的死訊。
  初苒的恍惚竟然是因為愧疚於紫嫣的死,元帝驟然心疼,攬過初苒不住顫抖的雙肩,長長嘆息。紫嫣與蕭若禪一個是純真爛漫的皇姊,一個是玲瓏剔透的幼弟,兩個皆是不流於凡俗、令他極憐惜之人,可惜卻又都是一般的薄命,一般的命運多舛……
  元帝收緊了雙臂,臉頰貼著初苒的額,似是自語,又似是撫慰,「朕聽母后說過,先孝誠皇后是極慈愛之人,皇姊此去必能常歡孝誠太后膝下。父皇也是疼她的,多次帶著朕一道去北三宮看望皇姊。現在有他們護佑,皇姊再不會受人欺負。」
  元帝徐徐絮唸,聲音磁沉如梵音低唱,安撫了逝者的亡靈,也揭去了壓在初苒心頭的大石。
  倚在元帝肩側,初苒止了痛哭,低低地啜泣,感受著元帝堅實的心跳,沉沉睡去。
  星輝也變得柔和,像逝者的眼眸,永恆注視守護著仍在凡世浮沉的親人。
  元帝橫抱了初苒步向床榻,彷似又回到了昔日的凝華殿,小心的將初苒圈在懷中,在她皺起的眉心輕輕印吻,燭光搖曳,元帝也漸漸呼吸勻淨,彷似是找回了牽掛之後的安然。
 
  ☆☆☆   ☆☆☆   ☆☆☆
 
  次日,眾人聽說元帝決意修書齊姜,改其屬國為盟國,只要齊姜肯擬定盟約,過往齟齬一概不提。
  恭王、聶鵬舉也覺此法不失為緩兵之計,眾人正在商議,外頭卻傳來噩耗──山陰王薨了,膠西王下落不明,兩處封地現在皆已淪陷。蕭鳶增兵山陰,力剿傀人,以免禍及建州。
  元帝聞言色變,即刻著令分兵膠西,尋找膠西王下落。
  初苒不禁困惑,一路走來時,就聽聞山陰、膠西、衡山三地「傀人」之禍最重,是以她一直與穆風留意這三方訊息。衡山郡已被趙鉞蕩平,山陰、膠西據說也漸漸主動,控制得當。兩位老王爺雖說年邁,但都身體康健,老當益壯,且有襲位的世子輔佐,怎麼這才兩三日工夫,數萬精兵就潰不成軍,連老王爺都護不住了呢?
  這日深夜。
  一直試圖潛回齊姜的溫玄屈卻忽然折返,給元帝帶回一人──這人身材魁梧、鬚髮皆白,正是大祭司王荻泓。
  初苒上前扶了荻泓的手臂驚喜異常,老人卻潸然淚下,滿懷苦楚。
  三人傾談之下,元帝這才知道,荻泓月前曾派出身邊八名鐵衛,其中兩人前往大晟報訊,即溫氏兄弟;又兩人前往百烏探聽消息,現業已返回覆命。可唯獨分別前往齊姜四郡尋找「傀人場」的四人,至今音訊全無,一個都不曾回來。
  荻泓覺出不妥,便再次傳召世子荻穆,荻穆卻連面都不肯見。荻泓施展血祭魂術試探,結果他對世子的魂識沒有半點感知,荻泓就知道世子只怕已被耿默控制,當下毫不猶豫,帶上幾名鐵衛,隻身前往大晟向元帝求援,孰料,元帝的困境更甚。
  聽了這些,元帝始料不及。他本以為只需聯絡了荻大師便可再鑄同盟,平定西北,但是現在齊姜國幾十萬雄兵卻被耿默篡奪。
  三人同時陷入了沉默。初苒擔心荻泓已是耄耋之年,又連日奔波勞碌,若再如此哀慟只怕會不堪支撐,忙輕鬆笑道:「兩國國君在此,便是天大的事也撐得起了。大師數十年來兢兢業業,恩育子民,齊姜百姓對大師感恩戴德、敬若神明,耿默不過一介武夫,手下雖有雄兵,卻無民心,這等賊子何足道哉!」
  元帝猛然悟了初苒的意思,也忙繞開話題,含笑慰藉,「阿苒所言甚合朕心,荻叔父不必傷感,您還不知,朕的蝕龍之毒已去,又手握上古殘篇,耿默不足為懼。」
  荻泓動容,眼中霎時有了光彩,伸出兩指去探元帝脈象。初苒一旁歪頭笑看,荻泓青白晦暗的臉上,終於浮起一絲釋然。
  聽了元帝簡述驅毒之法,荻泓一味感嘆聞所未聞,再看向初苒時,口中喃喃,「是天意,天意如此。」
  初苒當然明白荻泓話中的意思,這個異世裡,只有荻大師一人知道她的真實來歷。初苒心中暖熱,扶了荻泓的手臂,溫聲言道:「是天意!天意會護佑大晟,也會福澤齊姜,凡世種種皆早有定數,大師理應寬懷才是。」
  天理昭昭,人間有道。
  荻泓眼中陰霾盡散,如超脫困境,如迷途脫身,他哈哈一笑,身上重負盡去,只說要先好生歇一歇,約定元帝明日再商議對策,元帝哪有不應承的道理,親自送了荻泓去歇息。
  棲鸞殿中只剩了初苒,她也疲累不堪。齊姜的情勢確實不容樂觀,瓊州似乎已危如累卵。她心思沉重頹然的朝榻畔走去,到了跟前眼見龍紋繡幔才幡然醒悟這是元帝的寢殿,忙又扶額轉身,預備出去。
  折回的元帝正撞見了這一幕,不由好笑,牽住初苒的柔荑道:「這般晚了,阿苒要去哪裡?」
  初苒一時沒聽出調侃,認真道:「自然是回房歇息。皇上可還有事?」
  元帝忍了笑,淡然道:「夜已深了,阿苒便在此歇了罷,朕還有話要與妳說。」言罷便抬手解了玉帶,雙臂一伸,示意初苒替他寬衣。
  初苒卻不肯上前,邊繞身而出邊囁嚅道:「有何話明日再說就是,阿苒已不作噩夢了,怎好還與皇上一處。」
  元帝卻閃身攔住,玩笑道:「妳千里迢迢趕來瓊州,不就是為了與朕一處?」
  初苒頓時紅了臉,哪裡肯認,不假思索的駁道:「阿苒不過是途徑瓊州罷了,如今荻大師也來了,待此番事了,阿苒可正好與大師一道回齊姜去。」
  元帝面色頓時一寒,眼中劃過冰冷,初苒驚覺去循,卻又什麼都不見。
  元帝驟然攔腰將她抱起,直往榻上,初苒待要掙扎,元帝卻已熄了燭光,將她和衣摟按在榻上道:「夜了,歇了!」
  初苒覺出他語氣生硬,雙臂有力,眼前又一片黑暗,也只得依言闔眼。元帝懷中溫暖,初苒一會兒便氣息勻淨。
  月色透入帳中,元帝絲毫睡意也無,一雙冰雪般的眸比月華還要清冷。「阿苒,不管妳心中作何打算,此生妳只能在朕身邊!」
  元帝涼薄的唇吐出無聲的誓言,眸光如無形的囚牢,將初苒錮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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