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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棗~神獸錄 龍子之卷

 

 
 
她這兒鮮少有生面孔來訪,況且還是他這種……不似尋常百姓的陌生人。
尋常百姓,書生慣以束冠戴帽,長襦素袍;販夫喜好幅巾裹頭,衣著便於搬重馱物,就連瀟灑不羈的武林大俠,也難脫勁裝束履。
他既不像書生,也非販夫走卒,勉強像是……練武練到走火入魔的大俠。
不合時宜的髮,彷似怒極沖天,它不是黑到發亮的顏色,在日光照射下,隱約帶有些些紅澤。
紅裳繡金龍,衣料柔滑,瞧得出質料極好,更勝絲綢,襟口處卻大大敞開,線條剛硬的鎖骨,以及胸口的麥色肌理全裸露出來。
頸上,只有一條牙鍊,點綴。
某種生物……被打斷牙後,遺留下來的紀念品。
蠻戾的紀念。
真是符合他的五官長相。
眉不慈,目不善,臉龐微仰,眼神斂瞇,彷彿高傲俯睨著人,那般無禮。
他一臉「大爺來臨,何不下跪」的姿態,最是詭異。
「紅棗?」
不知該稱「公子」或是「大俠」的男人,盯著她,雙眸直勾勾,將她從頭看到腳,全然不懂避嫌,開口就問。
出乎意料的沉穩嗓音,很是好聽。
「紅棗」二字,咀嚼在他嘴裡,不疾,不徐,不輕,不重,帶點隨興、帶點探問,唇角勾起來的弧線,彎彎的,像月。
「是……」本能頷首應聲,源自於她的閨名恰巧正叫紅棗。
以為他在喊她,但她不識得他,未曾謀面,不該如此親暱,想必他口中「紅棗」,應該並非指她。
雙手在圍裙上匆匆抹拭草汁,抹出裙布一片狼藉,她迎上前來。
「公子呃……大俠呃……您,要買紅棗是嗎?」決定跳過稱呼。
「怎麼賣?」原來花錢就能買到呀?他還以為要廝殺一輪,才能得手。
「新鮮的一斤二兩,曬乾的一斤二兩二文,燻烤的一斤二兩五文。」她淺笑回答。
少說了兩種。
笑起來甜甜的,抱起來軟軟的。
好酒沉甕底,越故意不提,才是好貨。
「笑起來甜甜的呢?多少錢能買?還有,抱起來軟軟的……一併開個價。」要買,當然是買甜的,熬起湯來滋味更好吧?
瞧他多孝順,盡給老爹挑最好的。
她一怔,這番話入了耳,變成下流調戲。
樹梢結的棗,新鮮現採;簍子裡的棗,曬乾後,色澤豔紅;燻坑烘製的棗,烏亮有光,肉質細緻──這些棗,沒有半顆會笑,更遑論笑起來甜甜的……
此刻,站在他眼前,會笑的「紅棗」,只有她。
原來,他來意不良。
醉翁之意,不在酒。
買紅棗是假,戲「紅棗」才是真。
薄透的粉頰,因為嗔怒,微微發紅,杏眸內,文火中燒,瞠瞪著高壯男人。
「說呀,多少錢都沒關係,我要最甜、最軟的那種。」大爺什麼沒有,錢最多,要多少變多少。
沇川這小城鎮,民風純樸,沒有地頭蛇橫行、沒有紈袴子弟逞凶,像他這般明目張膽,雙眼定定看她,一點都不客氣,嘴裡還掛滿銅臭,無恥得……教她難以置信。
她惱火,板起臉,笑容全失。
「出去。」
「呀?」他一臉狐疑。
「你出去!」她隨手捉過竹帚,捍衛在胸前,把他趕出竹籬。
翻臉如翻書,前一刻,盈盈帶笑的女人,下一刻,張牙舞爪。
偏偏牙不尖、爪不利、芙容不見凶狠,一點恫嚇人的恐怖氣勢都沒有。
「幹嘛趕我?」蒲牢狀況外。
「來意不善之輩,誰都能趕!」她努力維持對峙的氣魄。
「來意不善?!我只是要買紅棗,妳賣我就好,我又不是要白吃白搶,我會付妳錢!」扣啥罪名呀?!
「住口!禽獸──」越說越不堪入耳!以為有錢便能……她雙腮辣紅,氣惱加倍。
「什麼禽獸?!我堂堂一隻──」神獸龍子,被指為禽……呀,也對,他算是禽獸的一種,她沒說錯。
這麼一來,反而沒有反駁的理由。蒲牢又去抓頭髮,翹揚中,更加添亂。
他口中喃喃,音量倒不壓抑:「新鮮的能賣,曬乾的能賣,燻烤的也能賣,獨獨笑起來甜甜的不行哦?擺明藥效有差,越不賣的,越珍貴。」
越珍貴,越稀罕,越能讓兄弟們刮目相看,他越非拿到不可。
「這樣夠不夠?」蒲牢探手朝襟口內一握,無中生有,掌心變出一大團銀子,掏出,日光照射下,亮得刺目、炫得扎眼。「再多給妳一塊也不成問題,賣我啦,甜甜的紅棗。」
他打起商量,硬擠出和善的笑,不擅長的笑法,本就粗獷的面容,增添些許猙獰。
她的回應,是亂帚打去。
甜、甜甜的紅棗?!這幾字由他口中吐出,燒沸了她的腦門,教她面紅耳赤,熱氣直竄頭頂,她將它解釋為──「暴怒」!
竹帚落在蒲牢身上,拍揚起一身塵土,賞他個灰頭土臉。
蒲牢瞠目,眼睛瞪大,不為落在身上的微弱氣力。
女人的力道是能多重?軟綿綿的,像竹葉撒在身上,不痛不癢。
教他吃驚的是──
「妳敢打我?」
她敢!
而且,仍在持續!
「我長這樣妳敢打我?!」他這副凶神惡煞臉,連男人看見,都會先掂掂斤兩,再三考慮該不該與他為敵,十個有九個選擇不敢與他對上。
這副皮相,最大的好處便是夠嚇人,光站出來就能嚇退一干膽小鬼。
這女娃竟然不怕?!
他以為人類都膽怯,一捏就會碎,尤其她這種膀子細瘦、個頭嬌小的「雌性」,像極了一陣風颳來,便能吹跑她。
人小,膽子更該小,她這長相,膽子比顆海粟米大不了多少吧?揮帚竟揮得這麼順手、麻利?!
「我為何不敢?!登徒子,人人得而誅之!打你,剛好而已!別以為女人家好欺負!」難道對於他的「大方出價」,她需要大呼謝恩嗎?!
她凶狠起來,像被踩著尾巴,因而亮爪反擊的貓兒。
嗔怒的眸,烏亮明耀,帶著微微惱火,捍護自己安危時堅毅不撓,又化身勇猛的獅,無畏眼前高大強壯的他。
「妳講不講理呀?!」蒲牢只閃不還手,因為她是雌性,那麼嬌、那麼小、那麼弱不禁風,他若一掌揮去,她哪有命在?
她不知死活,傻傻分不清楚,錯將猛龍當蚯蚓,打得正痛快淋漓──
「快走!還不走?!」她無傷人之意,只想自保,用強硬的恫嚇語調,壯大氣勢,譴退惡徒。
蒲牢不是怕她,更不怕她手上竹帚,但他坦承,他怕這種不自量力,卻吠聲響亮,還聽不進別人說話的小傢伙。
打不能打、摸不能摸,想吼她,又怕把她給吼碎了……
麻煩。
跟雌人類打交道的經驗,他沒有,所以覺得很棘手。
到後來,乾脆不躲了,將閃避的時間拿來沉思,暗忖著該如何和她「溝通」,任小鳥啄米般的擊打落在身上。
她趕人的氣力,他不放進眼裡。
他一不動,她也停下攻勢,一方面不解他何以放棄抵禦,卻又不轉身逃掉,乖乖站著任由她打?
另一方面,是屋外綠徑間,有其他人來訪,分散了她的注意──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