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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世墨玉~王道之夜魘篇

 

 
 
他不把對方似乎有些薄怒的輕哼與刻意將臉撇向別處的傲慢當回事,同僚那麼多年,他知道單鳳樓其實是標準的刀子嘴,心卻很軟。越了解他,過往的那些警戒與不以為然,也漸漸地不復存在。
辛守辰很少笑,那種真心的笑,在單鳳樓看來有點傻氣,讓她氣不起來。
他笑起來左頰上有個淺窩,那讓分明高頭大馬,五官剛毅冷峻的他顯得有些稚氣,甚至連左臉上那道已經變淺的疤,看起來也沒那麼冷酷,而這男人向來不會官場上那套皮笑肉不笑的虛偽,所以當他露出真心愉悅的笑時,幾乎能讓性格冷硬之人的心扉融化,無怪乎閣裡的姑娘對他的到訪總是心花怒放,哪怕她們只能遠遠地看著也開心吶。
兩人入座,辛守辰這才發現自己餓得很,他的位置上已經盛了碗熱羹湯。
他一向設想周到。辛守辰點滴都記在心頭。
「讓兄弟費心了。」
單鳳樓搖著摺扇,每次他這麼說,她就想翻白眼,也不知是為了他的客套,又或者因為他從沒懷疑過她的性別?
但是,單鳳樓總得提醒自己別亂遷怒,這傻蛋雖然真是很傻,可她扮男裝的方式確實也讓人無從懷疑起,不能怪他從未識破。
「你也老大不小了,吃頓飯還得有人招呼才肯吃嗎?」不唸他幾句,她心裡就不痛快!
「本來不餓,後來忙到忘了。」他淡笑的臉竟然顯得有點無辜,單鳳樓臉頰一熱,想撇開眼,卻又覺得氣沒打一處發,這時他像想到什麼似地夾了尾肚子肥肥胖胖的柳葉魚到她碗裡,「你也吃。」他記得他喜歡柳葉魚,喜歡彈牙又肥美的魚蛋。
「……」一肚子氣,就為了這小小的動作煙消雲散了。
那不過是條柳葉魚!她也太好收買了吧?單鳳樓忍不住咕噥,但仍拿起了筷子,正要動筷時卻又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直到辛守辰看了過來,她才裝模作樣地夾起魚放進嘴裡。
以前只是覺得好玩,她會裝模作樣地在月色下品酒,在櫻樹下茗茶,原來竟是不懂寂寞滋味,一個人玩著只有自己知道的幻術把戲也覺得挺樂,更何況她也只能這麼自娛了。
這一桌子菜,她是吃不了,本來就是備給他的。單鳳樓不著痕跡地看著他好像根本沒胖過的臉頰……他本來不胖,但似乎來到帝都後又更瘦了!雙眼也隱隱有著疲憊的顏色。
一個男人在他這年紀,早就成家也有孩子了吧?若他有妻子,這時定能拉住他,讓他別忘了顧好身子。聽說戰爭還沒開始那年,他家裡有積極給他找過親事,後來他兄長娶了妻,他的存心躲避也如願以償,暫時沒人逼他,反正大的都娶了,小的暫時不急。
後來戰爭開始,家裡當然也動過這腦筋,可就他自己的說法是,他真的沒心思,也不想有家累,有一天要像兄長那樣牽腸掛肚……
當然,那是他自己一相情願這麼想。戰爭一開始,他因為暫代父兄之職而得以留在狼城,那時多少人家想把閨女推給他?就算只能當小妾,也好過連年爭戰下可能因為無依無靠而受到凌辱。
他說,其實那時他還真的動搖了,在嫂子的遊說下和一個他根本記不得樣子的姑娘訂了親。想不到兄長失蹤的惡耗傳回狼城,他當下立刻趕到帝都……
「後來你都知道了。」那時他這麼說道。
是啊。從那時起,她和他,從一開始為了找失蹤的辛別月,私底下來往密切,在朝堂上若有針鋒相對,單鳳樓多半不太認真,畢竟她對仕途沒野心,只喜歡看熱鬧,而司徒爍也不介意她偶爾刻意挑撥派系鬥爭,看那些狗官互咬曾是她偶然為之的娛樂,偶爾還會適時幫他一把,誰知卻被這不懂感恩的小子以為是戀權呢。
因為常年留在帝都,辛守辰請嫂子安排那位跟他有婚約的姑娘嫁人。
後來,辛守辰知道他的兄長原來一直都在帝都,他總算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他得罪滿坑滿谷的人,卻總是毫髮無傷。可他來不及表達兄弟團聚的激動與欣喜,兄長就為了保護凜霜城不被埋入雪崩之中而遇難了……
那之後,堅強地收拾悲傷情緒繼續帶領凜霜城的嫂嫂,就三天兩頭派人拿姑娘的畫像給他,暗示這些姑娘都是秀外慧中,聰明能幹,成為宰相夫人絕對綽綽有餘,生一打孩子更是沒問題;如果他看中鳳城的姑娘,那也極好,夫妻倆正好有個照應,可以讓他父母在天之靈放心。
他快被煩死了。可深知嫂嫂辛苦,加上兄長又遇害,嫂嫂更加惦記著長嫂如母的職責,希望他快點成家,彌補他兄長只留下烈颺這獨子的遺憾。
「你也老大不小了,難道真不想成親?」單鳳樓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口閒聊般地道。
辛守辰愣住,臉色有些古怪,「我嫂子請你來當說客?」
單鳳樓差點被他的反應逗笑,她以摺扇抵唇,努力斂住笑意,「這倒沒有。」有能力一肩擔下城主職責的女人,雖然個性不強勢,但真要「關切」起一件事情來,可以想像她絕對有本事以滴水穿石的耐心讓人投降!
雖然單鳳樓對這件事的關心絕大多數是因為私心,可是一想到向來跟牛一樣固執,沒有什麼能讓他失去淡定的傢伙,會被逼得像眼前這樣風聲鶴唳,她就壞心地忍不住咧開嘴,止不住笑意。但怕辛守辰真的鬧彆扭擺冷臉給她看,她裝模作樣地咳兩聲,端出正經八百的模樣道:「以前還能說你掛心兄長,當時緊繃的局勢也確實是不變比改變好,那麼現在又是為了什麼?」
單鳳樓自嘲地想,她能維持這種看戲心態的日子,恐怕也不久了,等他真的得跟另一個女人定下來的時候……
為了什麼?在單鳳樓面前,辛守辰已經不再忌諱去思索這些私人問題,有時只有他們二人,他也坦白得很。
看他竟然陷入深思,單鳳樓敢打賭,這小子根本沒想過這種問題。
她突然為他的家人感到頭痛了。
「不要說我又尋你開心,實在怪不得旁人著急……」他是木頭,還是另有「隱情」?單鳳樓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以前她當他太過正直,不愛佔姑娘家便宜,所以也從不出入那些風月場所──她覺得這樣的他好玩得很,總是一有機會就鬧著他玩。朔朝對女性的約束其實比起前朝寬容許多,這些年來帝都不少貴族少女向他示好,也一直不斷有同僚明著、暗著向他推銷自個兒家的閨女,但是……
如果不是她一直以來把他倆見面小敘的棲雲水榭入口設在豔名遠播的「吟雪閣」,恐怕人人都會懷疑起辛守辰可能有斷袖之癖!
如今,人人都以為當朝右輔大人對吟雪閣的花魁黃鸝姑娘癡心不二呢。
想到這,單鳳樓悠哉看戲的態度沒了,雖然言不由衷,仍是苦笑道:「如果你真的對鸝兒有意,我可以幫你們想辦法。」她的猜測可不是跟著外面人云亦云,辛守辰初到帝都時,黃鸝還是當時的花魁雲雀身邊的小丫頭,雲雀是她的心腹,所以每次辛守辰到棲雲水榭,她會讓雲雀替他引路。
雲雀也喜歡這任務,因為這代表她可以清閒上一日,為了掩人耳目,人人都當雲雀總會親自伺候右輔大人,這時不見外客也是理所當然,放眼帝都,誰敢同右輔大人搶女人?
而雲雀那妮子也越來越大膽,到最後都讓她的丫頭黃鸝去門口把辛守辰領進棲雲水榭,自個兒忙自個兒的事去了。有時單鳳樓暫時抽不開身,也是黃鸝那丫頭陪著辛守辰說話解悶,吟雪閣的花魁必須精通琴棋書畫,黃鸝成為花魁的這一路上,辛守辰也在棋藝和琴藝上指點過不少,有幾回單鳳樓總算趕回水榭時,還可以見到兩人說說笑笑呢,音律那些,她一點也不懂,常常都是噙著笑,在一旁默默聽他們聊,心裡有任何落寞,也不肯表現在臉上。
要說辛守辰與黃鸝情投意合,她真的一點也不意外啊,而她又有什麼立場不高興?辛守辰一個人來到帝都,沒人在他身邊照應著,他日若真有一個女人陪在他身邊,也應該是個身子硬朗,可以為他生兒育女的正常女子……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