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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卷壹~卷肆)~魔影魅靈之十二 前世篇(全四冊不分售)〔2023再刷〕

  

  男人下了車,去拾柴火去了。

  她出氣多、入氣少的依靠在牆板上,只覺頭暈目眩,可她知道。

  這傢伙是人,不是妖。

  可對她來說,人類不會比妖好,他們不是貪她的美色,要不就圖她的錢財,或能拿她換多少錢財,人心極貪、很惡,眨眼就能把她賣了。

  她垂眼看著右手的斷肢,在心底冷笑。

  即便她是殘的,對那些人來說也沒差。

  有些變態,還真就對有殘缺的女人有興趣。

  這幾天,她半昏半醒,神智不清,只隱隱察覺到自己被個男人帶上了車,他替她包紮,餵她吃藥喝水,還幫她換了衣裳,但那也不表示他就是個好人。

  把豬養肥了再賣的事,還天天都在上演呢。

  只不過,她抬起眼,看著這驢車裡的擺設,再次確定自己剛剛沒眼花看錯。

  這車裡用的東西,雖然乍看不起眼,卻樣樣都是高級品。

  檀木的櫃,樟木的箱,金絲楠的盒,白得能透光的骨瓷杯,更別提一心刀鐵舖的刀,那可是就算要下訂也得等上三年五載的好東西,那抽屜裡可不止一把筆刀,是一整排共一打十二把,一一排列著。

  就連他拿來裝核桃的木盒,做工都萬般精細,雖沒雕刻上漆,但盒一蓋上,就完全看不到丁點接縫,看起來就像一整塊方正的木磚。

  他身上穿的衣,腳上踏的靴,看似樸素,卻也不是普通貨色。

  這男人說自己是江湖郎中,她可沒見過有哪個江湖郎中用的物件能如此之好,他擱在車上那些丸丹散藥也是頂級的,常人或許分不出來,卻瞞不過她,那滿佈車內的藥香,她光是用聞的就知道那些皆不是普通貨色。

  那排筆刀,是醫刀,別說是江湖郎中了,怕是連城裡的大夫都沒幾個人能拿上一把。

  點點芒花隨風飛揚著,似棉絮,又如飛雪。

  她抬眼,看見那人不知是何心思,在下車前還刻意的把簾子掀起來,讓她能瞅見外頭景色。

  她看著眼前的毛驢,和那被他擱在車座上的韁繩。

  想也沒想,她抬手去拿韁,欲把這驢車駛離,手卻在抖,她沒理會,只是繼續傾身,卻整個人失去了平衡,狼狽的往前趴倒在車板上。

  她在臉撞上車板前,伸出另一手去撐,卻仍是重重撞上車板。

  該死!

  她忘了她右手斷了。

  而且,她顯然比她以為的還要虛弱。

  因為痛,冷汗從毛孔中滲出,她趴在車板上,連呼吸都覺得費力,被壓到的傷手和胸腹更是疼得她嘴唇發麻,心都在抖,只能使力翻身側躺,整個人蜷縮在車板上,好半晌都無法動彈。

  好不容易等那陣疼痛過去,她垂眼查看自己的斷手,才發現他不只替她將傷手包紮好,還為她換了衣裳,這身衣裳不是她的,是件男裝,八成是他的。

  她最後記得的一件事,是那些王八蛋追著她到了江畔,她是故意跳到水裡的,落水之後,她的血染紅了江水,模糊了他們的視線,分不清誰是誰,她趁一個倒楣鬼被誤認是她時,趁亂潛到更深的水底,這才逃過了一劫。

  這一回,傷得太重,她好得不夠快。

  她看見他以紗布包紮的斷手處,因為剛剛的撞擊,滲出了血。

  除此之外,她也能感覺胸腹傳來陣陣疼痛,和一陣溫熱,雖然沒有看見,但她能感覺到那濕熱在擴散。

  她知道,那兒的傷,八成也被她扯裂了。

  害怕血的味道又傳出去,她咬著牙,抖著手,迅速抽來一旁被褥,蓋住自己。

  有那麼好一瞬,她都不敢再動,只屏氣凝神的等著那些嗅覺超好的王八蛋上門。

  一刻鐘過去,又一刻鐘過去。

  風吹來一陣又一陣,車外一片寂靜,只有那個男人走動發出的聲音。

  抬起眼,她看著車外的夜色,和那在芒草間移動的男人,領悟到她不可能靠著自己離開這裡,就算有那頭驢,和這輛驢車也一樣。

  她不只手斷了,肋骨也斷了好幾根,她知她的腳也有問題,恐怕連站都站不起來。

  她需要這人。

  至少這幾天還需要。

  他在照顧她,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她知道他會給她食物、藥丸和水。

  現在,這樣就夠了。

  反正她只需要幾天來恢復。

  若遇到那些傢伙,這人也可以拿來當擋箭牌,多拖一瞬是一瞬。

  有時候,就那眨眼時間,便夠她保命了。

  心意一定,她不再多浪費力氣,只把眼閉了起來,盡力維持著自己的呼吸。

  男人走過來,又晃過去。

  不一會兒,他回到車邊,掀開車駕座位下方,拎出了一紅泥小爐,開始生起了火,烤起了魚。

  那烤魚的香味,讓她微微一愣,不覺睜眼。

  她明明不見他有拿釣具,他卻不知怎抓到了魚,還將牠們插到了竹籤上烤著。

  再一細看,她才發現他不知從哪找來了一根綠竹,將其劈砍開來,做了簡單的釣具,他甚至砍下了一節竹筒,煮了魚湯。

  食物的香味,引得她飢腸轆轆,讓疼痛之外,還加上了飢餓。

  他挖來了長在野地裡的生薑,將其切片,扔到湯裡,讓香味更甚。

  可他沒再來問她要不要吃,就自顧自的烤著、煮著,然後蹲在那溫暖的火光邊,就這樣吃了起來。

  眼看他吃到竹筒朝天,惱怒莫名上湧,她緊抿著唇,再次閉上了眼。

  可眼一閉,味更香,更擾人。

  飢餓的腸胃再次響了起來,那香味還越來越香,越來越濃,越來越近,像是近在眼前,她都能感覺到那熱氣

  驚覺不對,她睜開眼,只見那傢伙不知何時來到了眼前,站在車駕前,他一手端著竹筒魚湯,邊用臨時竹筷吃著湯裡的魚肉,吃得津津有味的,邊吃邊看著她。

  她一驚,差點往後縮,脫口就道。

  「你做什麼?!

  「妳倒在車上,」他眼也不眨的說:「我過來看看妳是不是還活著。」

  她傻眼,怒看著他,想撐起自己又沒力氣。

  「既然還有氣,能說話,那就應該還好。」

  他邊吃邊說,一張嘴吃得滿嘴油亮油亮,更讓人惱的是,她肚子在這時又不爭氣的再次咕嚕咕嚕的響了起來。

  他聽見了,她知道他聽見了,但她還來不及覺得羞窘,這可惡的傢伙,竟然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看了自己手上的竹筒湯一眼,跟著就這樣當著她的面,仰天昂首,將那剩下的魚湯全都喝得一乾二淨。

  他喝完了,她知道,那竹筒都底朝天了,被喝得一滴不剩。

  剎那間,火上心頭。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放下竹筒時,還舔了舔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跟著就這樣,竟然就這樣轉身再次走開

  她莫名更惱,那男人卻在這時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笑問。

  「對了,姑娘,妳若餓了,我那兒還有一竹筒的魚湯,要我幫妳拿過來嗎?」

  「不用!」

  話脫口的那瞬間,她就後悔了,要賭氣何必趁現在?她應該把握機會吃東西,快點復原才能自保,可這人真的是太惹人惱火,教她根本不及細想。

  他瞅著她,笑笑,竟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說,他一聳肩,再次轉身,晃悠回火堆邊去了。

  她更加惱羞成怒,乾脆再次把眼閉上。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若非重傷至此,她何至於被一個普通人類這般玩弄?

  等她好了,這王八蛋就不要落到她手上!

  什麼醫者父母心!什麼人類!什麼狗屎!去他的……

  可惡……可惡……可……

  黑暗驀然襲來。

  因為虛累,加上失血過多,她再無力多想,只能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盡力維持一絲警覺,不敢讓自己完全昏死過去。

  那食物的香味仍在,仍困擾著她,但她也能聽見風聲,聽見驢子噴氣的聲音,聽到水聲潺潺,聽到火炭因燃燒迸裂開來。

  慢慢的,她放鬆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或許還是昏睡了過去,可當他再次回到車上,她幾乎立刻就察覺到了。

  她試圖清醒過來,卻辦不到。

  她不信任這人,但她累得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的眼皮重如千斤,她甚至無法移動自己的手指。

  他上了車,坐到她身旁,不知在搞什麼。

  驀地,他伸手拉開她的衣襟,撫摸她的身體,脫去了她的衣。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害怕。

  她都不知道自己還會怕一個普通的人類,可如今的她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任他宰割,而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無法控制那羞辱感蜂擁上心。

  就區區一個男人,她怕什麼?怕什麼?她什麼事沒遇過?!

  等她醒了,等她恢復過來,她一定要他付出

  這念頭尚未跑完,她就發現他的手擱在她腰腹的傷口邊。

  他的手很大,很熱。

  一股平靜的思緒順著他的大手漫了過來。

  下一剎,她意識到他在拆紗布。

  她慢半拍的想起自己傷得很重,她的身體被啃咬得七零八落的,是人看了恐怕都要吐出來,哪種變態會對一個重傷患亂來?可誰知道,這世上變態那麼多

  心念電轉間,他在她的傷口周圍的穴道入了針。

  那幾不可察,但她還是注意到了。

  她喘了口氣,感覺疼痛開始減輕,他壓住出血傷口的上方,讓出血也慢慢止住。

  可惡,這男人醫術真的很好。

  然後,他開始替她上藥。

  那藥有些冰涼,很凍,讓她的身子瑟縮了一下。

  「沒事。」他告訴她,「別怕,只是藥。」

  說什麼?!

  她不怕!才不怕

  可下一瞬,他將她抱了起來,讓她離開了車板,倚靠在他身上。

  心頭又抽,但他只是重新替她包紮那出血的傷口,然後開始檢查她斷掉的手。

  她的手已經不再滲血了,若她吃了東西,會好得更快,可她懷疑他會注意到。

  他拿水清潔了它,上藥,包紮。

  就在她以為他終於完事時,他卻沒讓她躺平,身後的男人,只是輕輕為她閤上了衣。

  跟著,他用調羹撬開了她的嘴,讓一股溫暖的熱流,緩緩入了口。

  那液體,微微的鹹,微微的暖,帶著鮮甜的魚肉味,有著生薑的清香。

  一顆心,再跳。

  他慢慢的餵,萬般的有耐心,像是知道餵得太快,她會嗆著。

  直到這時,她才醒悟,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餵她,他太熟練了,男女授受不親,一般大夫根本不可能這樣接觸一位女病患,更別提這般幾乎肌膚相親的餵食了。

  他一小口一小口的餵,還把大塊的魚肉,都弄成了細軟的肉糜,教她不需咀嚼也能輕易喝下。

  夜風輕輕拂過,她的心仍在跳,跳得又輕又快。

  可一刻鐘過去,又一刻鐘過去,不知不覺中,跳得飛快的心,也悄悄緩了下來。

  他餵食著她,直到那竹筒裡的魚湯都讓她吃完,才停下。

  跟著他方再次掀開她的衣,小心的抽出她胸腹上的銀針,再次為她閤上衣物,這一回,他替她綁上了腰帶。

  可他依然沒讓她躺下,只讓她繼續依靠在他身上,卻什麼不規矩的事也沒做。

  這男人沒有惡意,她能感覺到,卻很難真的相信。

  夜風輕輕,一陣又一陣。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貼著她的背,徐緩的跳著;他的體溫,漸漸熨暖了她冷涼的身體,教她身子一點一滴的暖了起來。

  她更加放鬆,半夢半醒間,不知怎,竟反而找到力氣睜眼。

  月華從天上灑落,教汩汩流動的河水,映著山,也映著月。

  波光粼粼,輕輕。

  她知他為何沒讓她躺下。

  進流食,不宜平躺,以防流食逆喉。

  要稍等些許片刻,方能讓患者歇息。

  久遠之前,大巫女對她的諄諄教誨,驀然浮現。

  醫者,父母心。

  恨與痛,一併上心,入了眼。

  她閉上眼,將那些回憶,推開抹去。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