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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有幸識嫣然

  

  「少爺為何要洗我的筆?」行嫣然望向他高挺的背影,一臉不解的開口。

  淳于洛隸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洗好的筆包裹在棉布中吸乾水分,再放妥於書案才看向她。

  「已經戌時,不回家難道繼續留在店裡?」淳于洛隸揚起左側眉頭,話中帶有一絲微乎其微的責備。

  「可是事情沒做完。」行嫣然還不想回家。

  「書不會跑,明日再做也成。」淳于洛隸不帶任何情緒瞅著她。

  在淳于洛隸眼底,行嫣然巴掌大的臉少了點肉,窄小肩膀與不盈一握的腰桿讓她看起來弱不禁風,彷彿只要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得搖搖晃晃般柔弱,尤其露在袖襬外的雪白雙手,細得好像十指交握就能折斷般纖細,令他無法克制皺起眉頭。

  淳于洛隸想要好好呵護行嫣然,用最大的力量將她摟在懷中悉心保護,用一生的時間為她築起遮風避雨的安穩家庭,然而他的關愛之心似乎沒能有效傳入她心坎。

  沉默不語的淳于洛隸看在行嫣然眼底,就像對夥計工作表現不滿意的東家,皺起眉頭想發表意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訓斥般嚴肅。

  「少爺,你真奇怪。」行嫣然率先開口。

  淳于洛隸看著她,揚起眉頭,「奇怪?我哪裡奇怪?」

  「身為東家,應當喜歡認真工作的夥計,像我自願留在店舖裡挑燈夜戰,該受到東家鼓勵,怎麼東家卻反其道而行?」行嫣然噙笑回答。

  「妳是我的夥計嗎?」淳于洛隸反問。

  行嫣然沒料到他的反應,愣了一下後,偏首思索才勾起嫩唇。

  「難道不是嗎?」她笑得理所當然。

  「不是。」淳于洛隸下一刻立即反駁。

  「咦?」行嫣然瞠眸。

  淳于洛隸用一雙清澈眼眸直勾勾望著她,口吻滿滿的堅持與想當然耳,「阿然是我的家人,我僅剩的唯一家人。」

  堅定的回答,猝不及防擊中行嫣然心坎,精明的她很難得在短短時間內愣了兩回。

  家人,僅剩的唯一家人。

  行嫣然心底充斥滿滿感動與溫暖,她朝他淺淺勾起意味深長的微笑,「謝謝少爺。」

  「謝什麼?」淳于洛隸不解。

  「謝謝少爺願意將我當成家人,我非常感動。」行嫣然半瞇眼眸,衝淳于洛隸笑著。

  「傻瓜。」淳于洛隸勾著嘴角,大掌輕撫她的後腦勺,感受絲綢般的黑髮纏繞指間。

  雖然行嫣然與淳于洛隸並非愛侶,在她眼底,自五歲認識淳于洛隸開始,算算也過了十五年,說他伴著她長大,她陪著他成長都不為過,他就如溫柔的哥哥、嚴厲的老師、體貼的東家,以及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的少爺,是這般貼近生活卻又遙不可及。

  淳于洛隸第一次見行嫣然時,穿著一身白衣時年十五的他,笑彎了一雙眼眸,探出修長的右手,輕輕撫摸她的後腦勺,絲毫不介意她身上的髒汙,蹲下身輕輕對她說了一句話。

  嫣然,很開心在生命裡能認識妳,今後,多多指教。

  當時的行嫣然被母親丟棄在市集,吃著旁人給的剩菜挨冷受凍十日,最後被淳于夫人撿回家,她因年紀太小,來到陌生的地方哭個不停,但她卻將淳于洛隸同她說的第一句話深深烙印心底,此情此景未曾忘懷。

  從此之後,淳于洛隸在安慰她、責怪她、鼓勵她、笑話她時,總會輕輕撫摸她的後腦勺,這個動作也許對淳于洛隸而言是再簡單不過,卻是行嫣然十五年來與他最靠近的時刻。

  行嫣然說話舉止向來張弛有度,對淳于洛隸不過分恭謙,卻也刻意與他保持一定距離,不會讓自己的身體碰觸他,就連行走也保持左後方一步距離,因為她萬分曉得,縱使他待她好得像是家人,但她始終是奴僕,而他是少爺,是她一輩子高攀不起的少爺。

  「阿然妳說,妳不是我的家人,會是什麼?」淳于洛隸微微蹙眉,嘴角輕淺勾起,模樣看上去十分溫柔。

  「我是臨江閣的掌櫃,也是淳于府的管家,是少爺的夥計亦是淳于府的下人。」行嫣然說得自然。

  「阿然,我母親生前待妳如何?」淳于洛隸收回手,雙手負在身後,嘴角若有似無的勾起。

  「老夫人待我非常好,幾乎把我當親生女兒般疼愛。」說起兩年前過世的淳于老夫人,行嫣然忍不住露出遙想故人的惆悵笑容。

  「不是幾乎。」淳于洛隸口吻難得嚴肅,垂眸望入行嫣然眼底,接著繼續道:「是早已。我娘生前早已將阿然當成女兒,甚至娘還想方設法,讓妳成為她真正的女兒。」

  「咦?」行嫣然詫異。

  「為何如此反應?」淳于洛隸揚眉反問。

  「老夫人想讓我當真正的女兒,這是什麼意思?」行嫣然不懂。

  「聰明如阿然,會不知其中涵義?」淳于洛隸認識行嫣然已有十五載,光看她的表情,就曉得她是真不懂。

  「讓少爺失望了,我還真不知道,所以我一點也不聰明。」行嫣然露齒笑著。

  淳于洛隸勾起嘴唇輕輕搖頭,看樣子並沒有為她解惑的打算,他圈住她纖細手腕直往屋外走去。

  「少爺,去哪?」她被動地跟著前進。

  「回家。」淳于洛隸沒有回頭,腳步快得已經將行嫣然拉至大門前的圓桌旁。

  「回家?」行嫣然瞠眸,轉過身想回書桌前,無奈淳于洛隸圈住她的手腕,無法隨心移動。

  「去哪?」他停下腳步,轉首看她。

  「我想拿點書回家寫點評。」行嫣然指著不遠處的書桌說話。

  「不許。」淳于洛隸口吻嚴厲。

  「不許?」她蹙眉略顯不解。

  「已經戌時,回府後也晚了,該早早上床休息,不許妳還挑燈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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